《无技》第98章

第五十一回　老公别死（中）
支开孟惊鸿，石室里只剩下孤男寡女。
“有涯，你曾说过要一辈子陪着我，如今却食言先行，丢下我该怎么办……”章无技抬起衣袖掖着眼角，身子左倾右摆，恨不得歪倒床下去。
“小心！”百里长风乘势跪坐床边，张开双臂承起无力的身躯。
“百里师兄，咳咳咳……”章无技一声娇吟，顺道丢了个眼风过去。调子起高了，口水冲了嗓子眼，差点将自己呛死。媚眼抛得太用力，眼白翻多了，差点回不来。
“你怎么这样了？”百里长风见怀里人白着眼珠猛咳不止，忙不迭替其抚背顺气。
“百里师兄，你对我真好！”章无技猛地将头埋进百里长风的肩窝里，双臂紧紧将其腰身圈住。
“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都对你好。”百里长风闭上眼，沉醉在暖玉满怀的惬意中。
“可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一对奸夫□。”章无技委屈道，“我相公尸骨未寒，你夫人又下落不明，我就这样跟你回缁衣教的话，不仅教众不服，江湖人也会看笑话。”
提到下落不明的夫人，百里长风不由一怔，拥抱的手臂微微松开，旋即又紧紧环上，急急道：“你为夫守孝总有个头，三个月，半年，一年，顶了天三年吧，我等便是。在这期间，我会加派人手寻找白雅柔，就算把江湖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她寻出来。”
章无技自是知道白雅柔就在白虎帮，缁衣教在江湖上的耳目众多，不多时日肯定能找到，还得想别个法子来拖延，便又故作为难道：“百里师兄，白雅柔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几乎所有的江湖朋友都见证过你们的婚礼，那我跟了你，只不过算个妾吧。”
百里长风想也不想便道：“你娶你做平妻。”
“平妻啊。”章无技故作为难道，“想到要与白雅柔分享你的爱怜，我真是深感愧疚。”
“你无须愧疚。若非去年那场风波，我也不会突然决定娶雅柔。说起来，倒像是你成全了我和她。”百里长风轻轻道。
“白雅柔真可怜！那次你仗着金刀在手硬是逼我披上嫁衣，有涯来了，你抢不成金刀和我，又怕江湖朋友嗤笑，所以胡乱拉了疯癫中的白雅柔来婚配。”章无技猛然挣开怀抱，言辞犀利地指出对方的自私。
百里长风一愣，遂苦笑道：“其实大家都不是笨蛋，面子丢了便是丢了，再怎么补救都只是自欺欺人。我娶雅柔，实是因为我突然明白她对我的情意。她平素是那样一个幽静内敛的女子，除了日常教务，从来不与我闲扯一句，直到疯了，才把最真实的情感透露与我。当时她迎面挡下我那一剑，理由是那样单纯和疯狂——不能让郑有涯死，一旦他死了，你就有机会再嫁给我。你们一定觉得她痴愚不可救药，而我，却被她震撼了。除了娶她，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若你娶我做平妻，不怕她气得杀了我？”章无技试探道。
“这……”百里长风确实有些为难。
“我确是真心觉得对不起白雅柔，也不想为你徒增烦恼。这样吧，娶我之事不必着急，我们先寻回白雅柔，再慢慢开解她，她哪一天谅解我，我便哪一天过门。”章无技轻言缓语，像极春风里开出的解语花。
百里长风眼神闪烁，猛然握住章无技的手，欲言又止。
“你不用觉得委屈我，只要明白我的好便是。”章无技羞赧垂首，发丝缕缕垂荡，风情万千竟不自觉。
百里长风一时情动，凑过微启的双唇便要吻上。
粉颈稍动，章无技已轻巧避让，低语道：“在白雅柔点头之前，我们不可以逾矩。你看，我这般为你着想，你是否也该答应我几件事呢？”
“我还能有什么不答应你？”百里长风有些生气，仿佛女人的疑问是对他深情的质疑。
“亡夫的尸体决不能留在这里给孟惊鸿糟蹋，我要带出去风光大葬。还有，他被毒水泡得走了样，想他生前是那般体面的大侠，定不甘心就此上路，我想找童自贤的夫人兰姑帮他恢复本来面目。”章无技故作轻松道。
百里长风凝眉不语，似在沉思。
章无技不等他回话，接着道：“仁义金刀和我娘亲留下的鬼面还在另一间石室里，我想把它们拿回来，贴身带着留个纪念。”
“人非草木，岂能彻底抛下旧情。一个是你的先夫，一个是你的先母，你要金刀和鬼面留个纪念也是常情，这不难办。只是带走郑有涯的尸体，我怕孟师傅……”百里长风再不可一世，也对孟惊鸿心存忌惮。
“你怕他？！这个老头怪得紧，万一将来白雅柔倒没话说，他却突然跳出来反对，你是不是也不敢再跟我在一起？”章无技气得扭过头去。
“他倒是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的。”百里长风见她生气，不免放低了声音，徐徐劝道，“他是我师傅，也是你的亲爹，又是个凡事喜欢做主的，最不喜欢别人违拗他。到时候我俩大婚，他若愿意出席，我们便要当众向他磕头，即使他不愿意现身，我们也要回这里来补礼，可不要闹得太僵。我不是说不敢，只是觉得应该想个法子让他开开心心交出郑有涯的尸体。”
“就说你要带回教里做药人吧。老头子不喜欢我，却十分疼爱你，你要总比我要来得好通融。”章无技乘势道。
百里长风叹了口气，重重点头。
不知是疼女儿还是疼徒儿，孟惊鸿最终答应了二人所有的要求，并答应开通机关放他俩出去。
孟惊鸿备了块厚实的黑布，将郑有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还箍上几匝碎布条，方便将其背上身。
郑有涯很重，百里长风自告奋勇来背，章无技却不肯，她说念着往日夫妻情分，背亡夫行一段路能求个心安。只见她左腰挂着金刀，右腰别着鬼面，背后还驮着一只巨大的黑包裹，走起路来都是踉踉跄跄。
“她像兵器谱送货的小二。”百里长风不禁笑道。
“我看像卖假货的江湖小贩。”孟惊鸿没好气道。
章无技也不搭理孟惊鸿，只急燎燎催促百里长风道：“还不走，道别的时辰都可以走十里路了，是不是不想走了？”
“孟师傅，要不你跟我们回缁衣教……”百里长风倒并非完全出于客套，与师傅相别多年，确实有万般不舍。
“早生贵子，到时候带小娃儿回来看师祖……看外公。”孟惊鸿和声细语，仿佛变了个人，作为送儿女远行的长辈，他对百里长风的期待已不再是问鼎江湖。
“一定。”百里长风看向一旁的章无技，柔情款款。
章无技心无旁骛，只等孟惊鸿开关放人，这温情脉脉的离愁里，最无情的竟是她。
“无技，你真的会跟长风缁衣教？”孟惊鸿冷不丁问道。
“什么？”章无技心虚，自是一惊，欲盖弥彰道：“莫说我是自愿的，就算我不愿意，百里师兄武功高我百倍，绑也能将我绑去。反正你做鬼做惯了，不放心的话，一路暗暗跟着便是！”她自然不愿意孟惊鸿跟来，话一出口，自己反有些后悔。
“还恨我呢，也罢，反正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丫头，你再怎么恨，我也不会难过。”孟惊鸿笑道：“别恨喜欢你的人便是了。”
章无技忍不住朝百里长风看去，目光怯怯的，只速速扫了一眼便收回。
“长风，我让你未来妻子发个誓可以吗？”孟惊鸿唤着“长风”，目光片刻不离章无技。
“师傅请说。”百里长风对孟惊鸿甚是恭顺。
“无技，既然是真心真意对待长风，便不怕发任何毒誓，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吧。”孟惊鸿笑道。
百里长风亦在期待章无技的反应，扪心自问，他何尝不需要一个承诺？
章无技狠狠瞪着孟惊鸿，朗声道：“我发了誓你便要马上开门，不许再拉着百里师兄啰嗦！”
“那是一定。”孟惊鸿颔首。
章无技清了清嗓子，单膝跪地，举起右手，坦坦荡荡道：“黄天在上，信女章无技在此发誓，此番若能出去，定当跟随百里长风回缁衣教，从此一心一意对他好，如违此誓，当场被雷劈死！”
霎时间一片沉寂。章无技转着眼珠望了一遭，渐渐放下心来。
江深水暗，天高云渺，也不知雷神是否听见了这段誓言。
半响，孟惊鸿问道：“长风，你满意吗？”
百里长风心里颠糖倒蜜，光顾着偷笑也不说话。堂堂教主，本有不怒自威的风仪，此刻憨傻得叫人心疼。
“开门放人！”章无技霍然起身，动作出奇迅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