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第21章


剑圣跟医神何生欢是旧友,也是由于后者的诊断,剑圣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十年之内会如何,进而远离人群。一头白发,眸色青蓝,恍若中的精怪妖魅,定被是为不详吧,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他一代剑圣说不定就被污蔑为“练剑走火入魔,成为白发妖邪”呢。
想起故人,剑圣的眸子越发地亮,天空星辰也不及,神色温柔可爱,仿若天真稚子。
剑圣云崖,曾经也是个单纯无忧的孩子。
“何生欢?”双乐低声念叨,俨然不知此名。
医学界的斗争也激烈,又没有云崖这样的飘渺的传说压着,说不定十几年里已经换代好几次。料此,剑圣不由感慨:“也对,江湖风云变化如山中云雾,瞬息又变,何况十几年呢?我‘云崖’的名字恐怕也早已经被世人忘却了吧?”
剑圣精神颓靡,类弥留之相。
李雏然的心一下子被收紧,紧紧握住师父的手,“不会的,师父的大名,依旧流传在坊间传说里的呢,永远、永远不会被忘记的。”其实他的本名真的被忘记了,人们只用“剑圣”二字指代之。
李雏然有一句话放在心里没说,那就是:至少徒儿我永远不好忘记您的。
剑圣容光骤现,苍白的脸色有了丝红润的迹象,依旧如孩子般年轻的脸庞显得如红莲盛放,不染尘埃而倾倒一池春水,可这样子却仿佛……回光返照!
许是知道这是最后的几乎,寡言少语的剑圣话多了起来,且非常像作为师父的人:“双乐,雏然,你们可知道通往剑圣之路,最重要的是什么?”
双乐精神一震,知道这是他对自己最后的指点了,其实他也很想要知道了,这个人坚持的道路究竟是什么,毕竟穷其一生啊。
李雏然却浑然不在状态,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惧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神,脑子也空空白白的,俨然无法思考,可他很想要跟师父多说说话,便努力地去想答案,“坚持,努力,刻苦?”
剑圣发出类似嗤笑声,“若是如此,天下该出现多少剑圣?”言下之意是努力太多人可以做到,哪里是最重要的。
双乐淡淡道:“那冷酷,冷血,漠视生命?”这个衣着清淡的青年,眼底同时存着慈悲和漠然。
李雏然点头,“是不是这个啊,师父?我此前打败了自己一直想要打败的人,他就是如此,冷酷却强大。”
李雏然费尽全力,连续磨了三个月才彻底打败的那个男人——荆碎玉。五年过去,荆碎玉也已非声名不显的飘零人了,第一刽子手的名声轰动四海。荆碎玉可以去杀任何人,只要雇主给钱,他拿了钱去下一个地方,然后继续杀人……
剑圣叹息,似乎埋怨弟子的冥顽不灵,“那是杀手、刺客,关我等剑圣何事?”
“那那那到底是什么?”李雏然百思不得其解,懊恼地放弃。
李雏然,你真不行啊,师父最后想要看到的,你的成长,他都无法看到,你活着干什么?还下一任剑圣,你配吗?你可能吗?他心中浓浓的黑色浮起,眉峰虬结如蛇,隐有入魔面相。
剑圣敏锐,自有所觉,手拽住他的手,冰冷却独特的触感令李雏然内心喟叹,黑色散去,他的瞳孔里满满盛着一个素白的人。
这般满含情愫的互动,双乐看在眼里,心底叹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师父?”李雏然轻唤。
“嗯……我在。”剑圣的眼睛闭起,淡青色被掩盖在眼皮下,他的嗓音听起来疲惫缱绻。
完了!不详的预感在李雏然的心底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千百跟根针扎入他的心脏,他恨不得大叫出来,可他还不能,他现在应该去努力诱使师父说话,不能任他睡过去!
“那到底是什么呢?通往剑圣之路的必然因素?”
“那个啊,”剑圣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慵懒,仿佛要在阳光下逐渐枯萎的繁花,“我若说是‘寂寞’,你可会笑我?”
“噗哧。”
“不是我!”李雏然恍然道:“我怎么敢嘲笑师父呢?”
“是我。”双乐眯起狭长的眼睛,推开师弟,靠到师父最近前,“喂,死剑圣,你都快死了,还要故作高深么?”
言语里没有半分尊敬,清湛的眸子里藏着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怒火,李雏然立马嚷嚷:“你说什么鬼话!这是你师父,你怎么能大不敬!”
剑圣最后启了一次双眼,极淡的青色的瞳子,仿佛国画中用来铺展天光云影,或者澈水浅泽的清墨。那双眼睛全然只倒映着黑暗,一丝光芒也落不入。
“让他嘲笑吧,偶尔我自己也会觉得可笑。”剑圣轻轻地说,“然儿,过来。”
李雏然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忙推开师兄,剑圣侧脸贴着李雏然的膝盖,这一次他躺在床上的姿势,终于不是磐石般的僵,竹子般的直了,蜷缩得像个无助可怜的婴儿。
“相信我。”剑圣低声说,“若你们有朝一日真的走上了这条路,你就会明白我没有胡说。而且,越是接近那个位置,你越会明白,‘剑圣之路’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个时候,你将被迫做出选择……”剑圣微声说,最后一丝声音也无。
平日里高深莫测的剑圣,似得时候像个婴儿,一身素白,浩然无暇。
李雏然怔然,许久许久不动,师父的脸还贴着自己,前所未有亲近的姿态。
而孤零零站着的双乐,由内而外地发冷,指尖抽搐,自从大小收养他的乞丐老头死后,他再也没有这般灰心冷意过了。
他双眸下垂,青袂垂落,风透入这他们师兄弟怎么也修葺不好的茅庐里,他衣袂飘飘,像是要随着仙去的某人羽化飞天。他风度如此清逸,眼底是湿意,却也有燃意,他的瞳火逐亮,像是仇恨的柴被点燃,欲燎人原,烈烈,烈烈。
直到天空凝白,李雏然浑身麻木地发现,一夜过去了,师父的身体经过了深夜的低温,冷得像□□,且再也暖不回来了。
怎么会再也暖不回来了呢?李雏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而后他躺下去,温柔地抱紧蜷缩的师父。
他想起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宿在山洞里,因为冷,而缩得像个孩子,他记得依稀有个人来给自己渡送暖气。这山中没有其他人,没有什么土著,什么仙灵,有的只有师父。那个人一定是师父,傲娇的师父。
两具身体,一个充满活人的阳刚热气,一个完全是死人的冰冷阴气,却紧紧相扣,死死相拥,像太极阴阳鱼。
李雏然的额头贴着云崖的额头,李雏然温存地笑了,“师父,我……爱你。”
双乐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也呆在屋子里一夜了,不过是笔挺地站着。
云崖会想要弟子为他报仇吗?决然是不会的。所以李雏然跟师父那么默契,必然是是不会给师父复仇的,于是这仇恨的火把就必须被双乐的手所牢牢紧扣。 
☆、圣道空途7
多年后,江湖上又出现了下一任剑圣,他的名字叫做李雏然。
他喜欢将一头青丝用一段白发系束。那不知是谁的白发,莹白如雪,纤细坚韧,一直系在他的发上,垂落下来的部分,跟青丝交融。 
新剑圣孑然一身,喜欢四处漂泊,跟人甚少有深交,唯一的好友居然是当年视为死敌的荆碎玉。
一个是正道剑圣,一个是歪道杀手,却因为同样喜欢漂泊,而常是一道。为人诟病,二人却乐此不疲。
另外据说还有一个人常常与他们同行,那个人据说是新生剑圣的师兄,可却籍籍无名,无人知道其姓名真容。
某天,行于苍山夜路之上,仰头可望见满天星辰,荆碎玉忽然问了句,“你们孤独吗?”
李雏然摇摇头,又点点头,笑而不语。
“啊,”双乐突兀地叫了一声,而后声音如流星落下,“孤独得很呢。”虽然这么说,他嘴角的笑迹还是不去,倒似玩笑话。
“阿然呢?”荆碎玉白眼,“不要以为咱是高手,就真的跟话本儿里那样,不用言语也能交流,我跟你可没默契!”
李雏然依然不肯说,荆碎玉也懒得再问。
他们找了个地方落脚。两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就在无名的山洞里落脚,中间隔着柴火,两个人并肩坐在崖前,前方是悬崖万丈。双乐背对着他们,他可没兴趣吹冷风。
李雏然十分悠然地坐在悬崖边沿,脚悬空,手边银白色的宝剑的剑尖也悬空,剑柄被紧紧握在他手里。
李雏然望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可双乐看着他,便会想起师父云崖,他想: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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