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第190章


“没错。”
“听人说你重振了谢家的声名?”
“至少谢宇轩不再是个龌龊的名字。”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是不是也在做替人消灾的事?”
“不,我专找别人的麻烦。”谢岚苦笑一声。
“只要没做杀手就好……杀手不好当。”乔思远笑得很淡然——这不是一个杀手应当有的表情。“如果你愿意听,我倒想与你叙叙旧。”他的淡然让向来淡然的谢岚大吃一惊。
※※※
当年有个人来找我,让我去杀谢宇轩一家,要干得干净。他给了我二十个人——后来他们都被谢宇轩干掉了。当然,谢家也是一片惨景。甚至我也觉得这样很冷酷。当然,乔思远毕竟是一个杀手。那女人大约是谢夫人,我所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身上伤痕累累,还不曾松开牵孩子的手。我瞥了那孩子一眼,他正注视着我。我很惊讶世上竟有如此清澈无邪的眼睛,纯得让我心悸。是不是连他也要杀?没办法。我动手了,一剑挥去,倒下的却是谢夫人。谢宇轩气疯了。我听到他撕心裂肺的长啸。他一口气杀光了剩下的人。我没料到他会为一个女人伤心成这样。在那一刻,我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发怒,杀人。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如此疯狂,大概这是所谓的爱。
我又触到了那孩子的目光,他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可是目光里硬生生的伤痛又一次击中了我。可笑我为了三百两银子和杀手的名号,不得不杀人。谢宇轩的武功的确精良,可他太顾及身边的人。这是作战时的大忌。要是没有那孩子,他是不会败的。然而很多事情不能够假设。
谢宇轩败了,我却觉得败的是我。当那孩子举起父亲的重剑充满恨意地对着我时,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谢岚,这是你做的事。你把我吓得冷汗直冒,落荒而逃。可笑自傲了一辈子的我竟然被一个孩子打败。你的恨意逼得我心痛。这对一个杀手来说就是末日。我知道自己干不下去了。后来我找过你,只是人海茫茫,看来我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我躲在这里,希望过去的仇人永远不要发现我。原以为可以躲过去,竟被你找到了。
我知道对不起你父亲。后来我知道他是个难得的英雄。要是当年我没答应那桩买卖……算了吧,做错的事就是做错了。杀手没有选择的权利。
※※※
谢岚听完面无表情地说:“那孩子报了仇,你是最后一个该死而未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他不想恨的人。”
“你应该杀我。如果你想动手,我不会怪你。”他很平静。
“即使杀了你,父亲也已经亡故了四十年……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并没有因之受惩罚,杀你未免太不公平。”
乔思远冷冷笑了两声:“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我杀了你,那些本来无家可归的孩子又得颠沛流离了。”谢岚留给这杀手一个微笑,“让他们好好活着,你便不欠谢帅什么。”
乔思远泪如泉涌,浑身抽搐着。他知道了谢岚原谅他的真正原因。
“所以你得活着,为了曾经做过的错事。”谢岚说完就扬长而去。
乔思远没有料到谢岚在转身的时候已经满脸是泪。谢岚认为也许自己根本不该来这里,既然他早就决定了放过那个杀手。而他也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杀手今日会变得完全和杀手没关系。谁信呢?当初十恶不赦的魔鬼如今在江陵做着大善人!
※※※
谢岚回想着三年前的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书房里。
三年前从江陵回来的时候,在这里,他第一次为自己感到害怕。往事一幕幕涌进他的头脑,无法阻止也不可抗拒。复仇,可怕又恶毒的字眼。生杀大权只有老天能决定,而他不是老天的使者。杀人者天理难容。那么自以为明了道义的江湖人,包括他在内,为何执著于这种野蛮的游戏?他的双手浸满了无法释怀的罪恶。那些罪孽深重的人的灵魂似乎从未在这间屋子里散去。暗暗的,静静的。无名剑将领他走向悲哀。
世界的千张脸有多少人看得透?此刻谢岚轻轻叹息。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他都看得太多了。毕竟自己是个剑客,他只有微笑的权利。他没法离开江湖。三年里,他并没有像很多人所想的那样静居在小小庭院。他依然四处奔波,悄悄地,做一些侠客应当做的事。有时连傲月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不过,他答应过傲月,除非万不得已,再也不碰那嗜血的无名剑。
轻轻拨弄琴弦——当年赠给傲月的琴。
也许是心事太重,情至深处,弦断。
傲月闻声而至,温柔地笑着,甜得可以把人醉死:“大哥,有心事吗?”
“对不起,弄坏了你的琴。”
“弦断可再续,知音散,便不知何日才可重逢。”
他苍白地笑了笑,无语。傲月总能说中他的心事,并用一种波澜不惊的声音轻轻点到为止,既有尊重,又达到了劝说的目的,让他不得不佩服。
“这些年大哥牵挂的已经够久了……”
“我倒是更想知道聂云天这些年做什么去了。”
“月儿不知道聂云天在做什么,倒是知道某位故友的消息。刚才收到一封信,是严大人送来的。大哥也许又有事做了。”
“他?”提起严穆就会想到梅子的惨死,“严大人竟还会想起我这个大仇人?想必,不是什么小事。”他略略笑着展开信笺,才读了几行字,就收起笑容,轻叹了一声:“确实,我有事可做了。”
“信上写了什么?”
谢岚深情地注视着傲月,什么也不说。那双黑色的眼睛透露着神秘的光,不给傲月任何探究的机会。
第五十四节 社稷飘雨,风烟不息
第五十四节社稷飘雨,风烟不息
“报!”
战报传来,满朝震动。大宋王朝本已内外交困,如何再禁得起新添的边境之患的折磨?圣心忧虑,问众臣谁能解忧?北方边境忧患重重,朝廷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里,谁料想西方又冒出来个气势汹汹的对手?
众臣无人作答。
再问石头堡是什么地方,聂云天是何许人?
众臣无人知晓。
“如此无名无姓之辈,如何能兴兵作乱并且连夺几关,一番烧杀抢掠?”
众臣无言以对。
“这也不知,那也不能,要你们何用?”圣上勃然大怒,群臣赶紧下跪。
“也难怪,在这抽不出兵马的时候,便宜了此人。”圣上叹息不止,“想当年能征善战的皆已老迈,而今稍懂兵法的全被派去与金辽周旋。此人欺我朝中无人乎?”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出了个主意:“严大人曾在寒山作战,深为熟悉地形,要不然这重担就交给严大人吧!”
严穆本欲推辞,可是皇命已先他而决。他只得暗自叫苦。这才有了他的洛阳之行,不得以搁下面子,去找近二十年前的部下,那个让他伤透心的人。
“聂云天召集了多少人?边关的守军竟如此不济?”谢岚轻松地笑着,从容得很。
严穆可是半点都笑不出来:“不清楚。前方的战报乱得很,一会儿说是小股匪寇作乱,一会儿说是大军。只知道情况很糟糕,他一起兵,竟然长驱直入。听说他用钱收买了边防官员,那些人就在他叩关之时行以方便,才使得他几乎没化什么力气就……他似乎还遍招江湖勇士扩充他的军队。不过他本人并不曾离开石头堡,这一点甚是奇怪。听说他们一入关就烧杀抢掠一番,无恶不作……”
“这是自然……哪有打仗还礼让的道理?”他叹息一声,“聂云天这个人,不会比当年的邵七心慈手软。”
“依你之见,这场仗该怎么打?”
谢岚直说:“不打才是最好的。聂云天身边高手无数,石头堡富可敌国,宋军未必是他的对手,尤其在这种派不出精锐的时候。他可真会挑时候!”
“要和这么个人议和?!”严穆只觉得谢岚说话没有半点诚意,“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逃兵的?”
“向他妥协?他的胃口可不小。而且向这么个小人物妥协,你家主子的面子往哪搁?”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到底认为怎么样?”严穆几乎要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谢岚还在不紧不慢地笑,叫他如何不生气?“谢岚,我来这里不是让你耍的!你我之间还有账没算清楚,不过我还不想与你计较。我知你懂轻重缓急,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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