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第32章


他爹平了衣袂:“天儿,走。”
门主乍然一现,静了一干子牛鬼蛇神。又有道众来报,只说梦姑娘今天入葬,可敛棺时候,没瞧着聂风在旁。步惊云抿茶,对付听了听。还得几个好勇斗狠的,嚷嚷禀了,要趁神风盟人心未定,下些黑手,将其一举剿灭。他爹哂然。笑得步天一寒。
步惊云抬眼:“不许妄动。违者,死。”
中州武者忒众,刀枪剑戟耍得惯了,狠话人人会放。唯独这一位,言必践之。他说谁死,想必就不太能活得成。便骇得刀客剑者蔫蔫瑟了,退了两退,再不敢言及此节。厅上寂了半天。怀灭咳两声,于前拱手礼了礼,叙过近日境况,一叠事儿,吹红倚绿敲敲打打地言毕,遣数位堂主散了。
剩了步天扪袖子:“爹,风师叔之事——”
步惊云瞟他:“天儿,你不用担心。还有,从今天起,把道上的晨钟暮鼓停了。”
步天大喜,想必他爹已是斟酌定了,遂佩服得紧,一笑:“爹,我今晨还在忧着,你与风师叔几十年情义,会因此生了芥蒂。”
步惊云扣了杯:“不会。”
步天一叹:“风师叔与梦前辈,琴瑟在御许多年。前辈此去,风师叔当是十分的伤怀。我听,听说,风师叔年少时候,同前辈缘悭一面,只以鱼雁书信互述情衷,交心多年,终成眷属,叫人好倾羡。如今长风失伴——”
步惊云抬手拦他:“天儿,你风师叔能撑过去。”
步天见他爹不愿再提,便噤了声。步惊云撇了盏,笼袖行下阶去,走了两步,回头瞥他一眼。步天怔了:“爹还有吩咐?”
他爹抿唇:“今天中午吃鸽子吧。”
便把吃食敲得定了。步惊云颇觉舒妥,转回阁中。推门一愣,心下暮暮连朝的,行雪行雨,咣铛一晌寂了。聂风桌前且温了茶,拿一卷书,灯旁展罢。见了他,有意甚于无意的,一笑,把些流目送喜的情致,从唇下添到眉上来了。
步惊云没乐,一时慌得甚,仓惶上前揽他,瞥了炉旁那点子未烧尽的药渣,切齿拽罢绝世,便是个寻人拼命的架势。聂风见他师兄一番阵仗好大,问了:“云师兄,你怎么了?”
步惊云抱了聂风搭一搭脉,指下心息倒也磅礴,左右瞧不出大碍来。又探手替他解衣褪裳的,床里摁了:“风师弟,你,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聂风憋了笑:“云师兄,你,你能别挠我的腰么?痒。”
步惊云一叹:“风师弟,你头晕不晕?哪里痛?”
聂风扯了扯前襟,没话。步惊云以为他师弟尴尬,不愿再叫他为难,却让聂风拽了:“云师兄,你说话可还算数?”
步惊云愣了。聂风瞪他:“你不是允了,待得中州晋平,我们寻个无人去处,一同隐居么?”
步惊云哑然。眉上月重霜晚的,驮都驮不动。
算数,自也算数的。他念了几百种境况,以为从此便是要候他师弟双双度日去了。他愿捱着守着,愿不问千载早迟,愿把什么秋心草木深的,与他师弟一人知。他还思忖许多年后,叫旧事将神风盟惊云道,并了中州一串闲人消磨得尽。可他仍不见老,他师弟也不见老,拣某一天,和平素没甚两样的,春也好冬也好,聂风甫地醒了,榻里望他,隔却几辈子生涯水涯,笑了问:“云师兄,你近来如何?”
可步惊云万没料想,今晨一席情语软言,竟会草草应在此处。他才晓得神医计较得深,一棋一子的,早引他入瓮来了。
步惊云心上罕有飘摇的,一瞬经天纬地的冷,冻得他一朝惶惑,失了言。聂风抿唇,桌旁坐了扪茶,拎个壶子尽抚弄,也静了半天,末了一笑:“云师兄。”
步惊云无语。聂风一颤:“云师兄,前面的话,我闻得岔了,你不必在意。但我尚有一事。”
步惊云听他说得糊涂,欲言,奈何聂风扯袖子,正了正衣冠:“云师兄,我对你,情根早种差了。你收受便罢,你不收受,我们就做一世师兄弟也无妨。”
聂风几句言语生砺得很,碾呼呼砸得步惊云怔了。他师弟瞧着宁定,可真切一望,他一番苍鬓素唇,叫楼外的旧雨,案旁的灯花,寥寥一衬,都是没着色的慌。步惊云见了拧眉:“不好。”
聂风扶额,仍笑:“不好也好,云师兄,我先告辞了。”
完了欲走,还莫名虚虛再瞟他师兄一眼。云阁不能再留,可他师兄,霜发寒衣的,便是要横在他心上,亘古未殊的不朽了。聂风坦荡一时,究竟归了仓惶,一世师兄弟这一句,他说说便成,却不晓得从此再能不能演得像,就挪过两寸,没了志气,要逃。蓦地叫谁拽了搂着没放,一袖子暖意萦怀扑面的,与他融霜化雪来了。
步惊云抱了他,怕他师弟一时落跑,蹭两下将聂风往墙边堵了。默了默,把什么江南江北的,情种情痴过了个遍,抠两字:“不好。”
聂风瞧他师兄只识得念这个,怕他是怒得狠了,不择言,便无话。步惊云想了想,没怎地寻章摘句,也懒求笔上珠玑,添一句:“一世师兄弟,不好。你种差什么?差也是你我俱差了。”
完了咬牙,颇郁忿:“是我先差的。”
聂风仍未言语。步惊云垂了眉:“你也没岔。我说要同你隐居,算数,当然算数。我还说你我是要在一起的,你往后要悔,也不成了。你可听见此句?”
聂风耽搁半天:“还有这个?”
步惊云寻他一望:“有。你没听见?我再与你说一次,不累,无妨。”
他师弟咳两声,又要同他王顾左右来了,拈了肩上一寸发:“云师兄,这个,怎么白了?”
步惊云没话,只搂了聂风。他师弟的梦,东君吹恨的,终也叫人偷来一刀,切得断了。
是他的过错。
☆、魔生
聂风醒时,步惊云抱他阖眼未松,眉头犹未展的,拧着,怕是惊了枕,梦得不好。聂风轻手轻脚捞了裤子,兜里摸了手机,见了一札留言。秦霜写的,要他往档案馆前来,旁事没提,只说道长已探出些音信。
片儿警紧巴紧巴拾缀了衣物,胡乱应付过餐饭。天外没怎亮的,易风窝里探了头来:“这么早?去哪?”
聂风一笑:“有事。”
易风舔了舔爪子:“又是那什么南山道士的案子?”
聂风讶然:“你倒是晓得不少。”
易风低哂:“那是自然。聂风,你们片儿警捉猫吓狗,还管鬼神阴阳之属么?心真宽。”
聂风扯袖子,一叹:“没办法。我看秦大哥很着紧这个,我与他从小相熟,总要扶他一扶的。咳,我出门了。”
完了往街口搭车。今晨日头上得晚,早雾未及散。远处摊贩也有,往水轻烟浓里,深巷卖杏花的,招呼两声。的士皆无定时,一等两等不见来。秦霜那头兴许候得稍久,又嘀一条。聂风买了个鸡蛋灌饼叼着,与他拨了一通,没人接。
聂风忧着秦霜有甚不祥,一路跑了几站,好歹遇着一辆公交摇摇摆摆自尽头捱了过来。聂风瞧它龙钟样子,招了手,急急上了去。咣铛咣铛晃至档案馆。聂风阶下瞟了,半个人没有,厅前两梧桐,鸟零零碎碎栖停,歪头看他。
聂风又掏手机,瞧信,拨两回,有人老远招他。聂风凑近了瞧,剑晨负了桃木剑,可仍没甚道骨仙风样子,把金丝眼镜框儿架得好,与他一礼:“聂先生。”
聂风一愣,心下委实颤一分毛,退两步:“我秦大哥呢?”
剑晨瞟他:“秦先生在楼上,他寻着了几份资料,正在看,没抽出空来。”
聂风拧眉:“寻着了几份资料?这地方自从前日走火,已暂且闭馆,弃置不用了。我秦大哥怎么找的?”
剑晨倒是没把这事忘下,似笑未笑乐了:“秦先生通了此种关节,怕是很有门道,我不晓得。聂先生可以当面问他嘛。”
完了瞧他:“聂先生你来。”
聂风噎了半天,不好推辞,挪几步,随他往院后一个小铁栅栏里去。剑晨于前没话。两人上了旋梯,一转两转的,过处极狭,堆一地纸张文墨,下脚差了,能飞一袖子灰。剑晨行得快,半途没了形迹。聂风愣了愣,隔着楼梯缝儿瞥了两回,唤他:“先生?”
叭哒得了应合,聂风循声一望,头上两盏灯,将折未折的,阴恻恻亮了。他心下仓惶,推了门。厅里偌大,没甚旁物,只剑晨一人桌边倚了,摊一案几的文卷。聂风愣了:“怎么还剩了这个?档案馆的东西,不是都移去图书馆了么?”
剑晨未言语,添茶与他。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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