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第57章


狱卒来的慢了,季小北就求着他走快些,好不容易开了门,不远的距离,季小北却踉跄了好几次,终于才到了稻草床边,缓缓的将自己靠进沈遇棠的怀里,泪如雨下,“公子,小北在这里,小北回来了。”
沈遇棠不回应,伸出手将她搂着,又缓缓的闭上眼,用了力度把她揉进了怀里,指骨因此泛白得几乎透明了一般。
季小北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她不想哭的,可在见到沈遇棠的那一刻,满腔的惧怕与委屈就涌现出来,泪流成河。
他轻轻抚摸着她哭得颤抖的背,声音沙哑,好似用久了钝了的剑,透出一股无力与沧桑,“回来就好。”
季小北身子一僵,眸子瞬间收缩,泪一颗颗往下砸,心里一痛就有血沁出来。
沈遇棠根本就不想她去见严至阳,在两个时辰之前,她还残忍的松开了他的手,不顾他的阻止离开,而现在,她却扑进她的怀里,哭尽她的泪,这样的话,沈遇棠会怎么想她,会怎么想她离去的这两个时辰?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沈遇棠将下颚抵在她的头上,像以往二人最亲密的时候,轻轻蹭了蹭,“我都知道,不用害怕我会误会,季小北,不要害怕。”
沈遇棠会永远相信季小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知道,季小北不可能背叛他,况且,如今,他已经无法给她一个安稳的怀抱,怎么舍得再让她担心他的猜忌而哭泣?
季小北她,本来不应该承受这些。
“公子,小北这一生只会追随公子一人。”季小北哭得越凶,泪水泛滥,在沈遇棠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却还是固执的断断续续说下去,“小北不会放公子一个人。”
怎么样都好,她再也不想离开沈遇棠的身边,即使是碧落黄泉,她也甘之如饴,只要有沈遇棠就好,只要他在就好。
沈遇棠抚着她的动作一顿,再轻轻未她顺气,吐气轻柔,哄孩子一般,“好了,季小北,不哭了,乖,不哭了。”
季小北感受着他刻意带出来的轻松的语气,感受着沈遇棠身上发凉似冰欲要灼人的温度,感受他即使已经无力其他却还是依旧给她无限的呵护与温柔,不想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紧紧搂着沈遇棠,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哭。
季小北以为,哭了这么多,眼泪早该流尽,可是如果一个人心痛得几乎要死去的时候,眼泪是无法控制的往下落的,根本无力阻止。
季小北想,会不会,终于有一天她也流干了泪水,而化作一点点血泪沁出来?
沈遇棠还在安抚她,可这个时候,她实在不能让沈遇棠如此的操心她,于是软著身子从沈遇棠怀里出来,嗓子哭哑了,声音也是钝得难听,“公子,该歇息了。”
沈遇棠微微颔首,摸着季小北的手握住,季小北一怔,手心就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她呼吸一窒,眼里满是惊恐的望着沈遇棠。
什么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将瓷瓶脱离自己的手?季小北惊得身子都是僵硬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
害怕沈遇棠知道她竟然动了那样的心思,害怕沈遇棠以为她要背叛她?只是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遇棠将瓷瓶放在她手心,紧了紧,季小北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压制自己即将溢出来的哭声。
“季小北,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怎么总是不改,有些东西,要自己收好。”沈遇棠状似责怪的念了一句,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他轻轻敲打她的头笑她的糊涂,每每说是责怪,却从来不忍心真的责怪她。
季小北一个字都不敢应,只能发出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嗯,手里握着瓷瓶,痛意自手心一点点蔓延到心里,所过之处带着燎原之势,让她恨不得一下子将瓷瓶甩开,丢弃。
“怎么,我说的不对?”沈遇棠轻轻摇头,拉着季小北往自己的怀里带,缓缓的睡下,让她靠在他的胸前,季小北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隔一会,再一下,缓慢得季小北几乎以为一下过后便再也没有了接下来的心跳声。
“对,公子说的都对,是小北不好。”季小北深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回答沈遇棠的话,声音不出意料的是压在喉里的一阵阵的颤抖,不成音调。
沈遇棠许久不应,季小北抬头去看他,他已经闭上眼睛,面容苍白却柔和,薄薄的唇微微抿着,没有血色,整个人如同一个无了生气的人偶,若不是季小北还能听见他微弱的心跳声,几乎就要以为他这一睡,便真的要离她远去。
是什么,把沈遇棠变成这样,他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经历了再多,也是一个会笑会哭,会累会痛,会坚强也会脆弱的寻常人。
没有人可以永远高高在上,没有人可以抵得过病痛的摧折,更没有人可以逃得过生离死别。
只是,如果能永永远远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再多的苦痛,再多的挣扎,也可以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公子,小北会陪着你的。”
永永远远的,陪着。

☆、一路走好
? 二月二十八,春风过境,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群花盛放,候鸟归来,天地之间洋溢着姹紫嫣红的暖意。
在这样大好的春光里,再过一日,却是沈遇棠执行死刑之日。
沈遇棠和季小北谁都不提此事,可二人心里都清清楚楚的明白,过了今日,天人永隔,生离死别。
沈遇棠今日的精神似乎特别好,早上的时候没有再睡过去,午间虽然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也辗转醒来。
黄昏时,季小北在他怀里动了动,睁开眼,就撞进他望她的眼里,她甚至都要错觉沈遇棠已经恢复了视觉。
“季小北。”沈遇棠低低唤了一声,缓缓的坐起身,将身子倚靠在墙上,没有再说话。
季小北也坐起来,挪到他身旁依着他坐好,他却手一伸,紧紧将季小北圈入了自己冰冷的怀抱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季小北也不说话,伸出手环住沈遇棠,将自己陷入他的怀抱里面,身子蹭了蹭,有些满足,也有些眷恋。
他们只是抱着彼此,一言不发,却也是都不肯松手,时光如果能静止在这一刻,那么,该有多好呢?
许久,许久,季小北维持这样的姿势身子因此都酸痛了起来,可她还是执着的抱着沈遇棠,沈遇棠亦是一样不肯松开她一分一毫,似要让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会分离。
狱卒的开门声,季小北甚至都不想去看,可狱卒的话却像一颗巨石砸在了她的心上,瞬间鲜血淋漓。
“生时饱餐再赴死,到了黄泉好上路。”
黄泉,原来已经快要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这样快,快到她明明早就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可真正来时却还是心痛难忍。
沈遇棠缓缓放开季小北,轻轻一笑,最是柔和的模样,“季小北,陪我最后一顿,好吗?”
季小北眼眶一红,心里的一处慢慢崩塌,一片残垣荒芜,只唤了一声公子,泪就滚滚落下,瞬间湿了她的脸。
沈遇棠抚着她的脸,轻轻哄,“别哭。”
季小北点头又摇头,呜咽声不住的传出来,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狱卒准备的上路餐就近在咫尺,可季小北却没有勇气去端过来,沈遇棠唤了她三次,她才软着脚步一点点挪过去,手碰到盘子却差一点就丢下。
他是沈遇棠,生时风华绝代,死时也该身姿灼灼的沈遇棠。
季小北的泪止不住,脑海一片混沌,只余下了沈遇棠淡然的一张脸,终于下定决心般,哭出声,颤抖的从腰间取出瓷瓶。
瓷瓶晶莹剔透,就是在灰暗的牢房也亮得让季小北觉得刺眼,而现在,她要用这瓷瓶里的东西,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
很久很久以前,季小北活下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沈遇棠,而今,一念成谶,世事真是讽刺,在她只想他好好活着的时候,她却必须杀了他。
季小北拿着瓷瓶的手抖得几乎要控制不住,颤巍巍的打开盖子,朦胧着脸,一点点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入酒瓶之中,无色无味,却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季小北,过来。”沈遇棠淡淡的声音染着季小北听不出的复杂的情绪,微微沙哑。
听闻他的声音,季小北猛然转过头去望着沈遇棠,撞进他的眼里,他的眼是一片纯粹,手里的瓷瓶一抖,就掉落下来,清脆的一声,她的呼吸也随着这一声要停止了般。
季小北已经看不出沈遇棠是不是在望着她,只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下去,就在那里静静的等待季小北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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