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第42章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头,说:“何时你想回去了,我们便回去。”她静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这几天,你带我去的地方,都是从前我经常去的。霖江,其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他没有出声,她只听到静谧的夜色里他清晰的呼吸声。“有些,是我与淑怡曾经很欢喜的地方,有些,是我与表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我不晓得你是从何得知这些的,虽然你一直都不曾明说,但我懂,你想用现在你与我制造的新记忆,来驱散从前我与淑怡、表哥的旧回忆。”
她深深地望着他的眼,而他亦正在注视着她。“霖江,你的良苦用心我全都收到了。而我,真的很感念,上苍将你带到我的身边……”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底慢慢升腾起了雾气,却让他的脸愈加放大清晰起来。
他的眼,那样幽黑如墨,却又格外的澄澈柔亮。轻轻地替她拭了拭眼角,他说:“明日,我们便回上海,可好?”她拼命地点头,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然而眼泪却也随着簌簌地往下掉。眼中满是流光般的笑意,他拥着她,叹息般笑道:“你啊……”
晚风渐渐地大了起来。他低头问她:“有些凉了,回屋去吧?”她应承,先他一步站了起来。经过一旁的紫薇树时,她没忍住,到底上前去挠了挠其中一株的树皮。毕竟是“痒痒树”,这么一下,紫薇树的树干立即颤抖不止。如蕴笑逐颜开,对着另一株又是一阵挠。
邱霖江有些好笑:“九岁之后,我便再不曾做过这事了。”她抬颔,斜睨了他一眼,却是波光流转,让他下面原本想说的话全都不记得了。
随着树干的颤动,白色的紫薇花慢慢地散落了下来,一瓣一瓣,仿佛一场悠悠的花雨,又好似是一场雪。她和他沐浴在这场雪里,说着,笑着,彼此的眼睛里头再没有旁的东西。
白色的花瓣洒落在他肩头,她看着他眉宇间流离的光华,只觉得那好像是最价值连城的钻,光芒叫那月光都黯淡了颜色。
如若这是一场雪,那他,便是雪地里最暖的屏障。免她苦,免她失所,免她慌乱无措。而她,愿意沉溺在这屏障里,永永远远。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 梅子黄时雨】
“你不晓得?”赵如茵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大到如蕴在房里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同大少结婚这么多年,他去了哪儿,你会不晓得?”若菡回得极低:“我、我真的不晓得。”赵如茵依旧不依不挠,咄咄逼人地又说了许多,如蕴到底坐不住了,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你少说几句不行么?”一手搭上若菡的肩,如蕴蹙着眉对如茵道。“哟呵,这不是弟妹么!”赵如茵穿着一件老气横秋的酱红色麻布面旗袍,斜斜地撑在楼梯口,故意将“弟妹”二字咬得格外响亮。“我说弟妹,这是我与大姐的事,你掺和个什么劲?”如蕴恼了:“赵如茵,你别总之这般得寸进尺。”
“我怎么得寸进尺了?”听如蕴那么一说,赵如茵似是炸毛了一般,尖着声直嚷嚷,“大少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我关心自己的丈夫,这有什么错么?”听她这般说歪理,如蕴也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平日里也不见得你有多关心大哥,在楼梯口堵着大嫂不让她走,这便是你关心丈夫的做法么?”
赵如茵双眼一瞪,伸手似是要推搡如蕴。恰在这时,楼梯下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却清晰的咳嗽声。三人同时低头往下看,长身玉立在楼梯台阶之下的人,正是邱霖江。他顿了一秒钟,然后迈着步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上面走过来。
在如蕴身旁站定,他面对着赵如茵,语气中充斥着警告的意味,一字一顿道:“就依你,这是你们房内的事,我们不掺和。不过,你也断然别想伤到如蕴丝毫。”他说完,拉着如蕴的手转身便往卧房走。赵如茵站在原地,目光嫉恨,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狠狠地瞪了若菡一眼,终是一扭头下了楼。
站在卧房的门口,如蕴指尖有些凉,默默地注视着里头正在挂外套的邱霖江。“你是觉得我多事么?”他回过头,才发现她竟未曾跟着进来。走到门口,重新牵起她的手,他有些无奈:“想去哪里了,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你那妹妹是怎样一个人,你还不了解么?”她的神情有点低落,绞着手指头,低低说:“大嫂……真的很可怜。”
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说:“不过有一句话赵如茵倒是不曾说错,大哥近来早出晚归,很是反常。我有一回偶然撞见他,似是极兴奋的模样,我担心……”她一愣,而后接口道:“你是担心大哥做了什么错事么?”他点头:“如今这世道,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便真真是掉入了万丈深渊而不自知。”
只是邱霖江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东窗事发的那日正是周末,连着十来天没有休息了,邱霖江好不容易得以给自己放一天假,用过午膳之后,正打算与如蕴出门,陪她去霞飞路的书局转一转。忽然,外头传来极嘈杂的喧哗声,似是有不少人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邱志宏同在客厅里,刚一转身,便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好了”。
邱志宏眉头一拧:“什么事,这般慌张!”管家已经六神无主:“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有十来个粗壮汉子抄着家伙朝着客厅来了!我、我拦不住啊!”邱志宏一拍大腿,腾地站起身:“什么?!”
邱霖江听得亦是面上一凛,刚稳住如蕴,那纷杂的脚步声已然到了客厅门口。“邱老爷,幸会幸会呀!”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留着八字胡,穿着并不十分合身的格子西装,一进来便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邱志宏面色铁青,硬邦邦地怒道:“邱某自认不曾请过各位,还望各位能即刻打道回府。”那中年男子笑了,八字胡一抽一抽,眼睛更是眯得只剩了一条缝。他说:“邱老爷,您是不曾请过我们,但让我们前来的,可是您的好儿子呀!”
铁青的面色刹那又变得通红,邱志宏似是一下子气得不轻,冲着管家便喝道:“大少爷呢!快,把那个孽子给我叫过来!”邱霖滔今日一反常态,居然一直躲在自己的卧房里不曾出来。但是眼下,他到底还是畏畏缩缩地被管家叫了出来。
“说!你又做了什么好事!”气急攻心,邱志宏抄起手边的茶盏便朝邱霖滔狠狠地掷过去。邱霖滔猛地往后一缩,嗫嗫嚅嚅地抽动着嘴唇,半天的“我”之后却没有说出旁的一个字来。一旁,那个中年男子却笑了,佯装躬了躬身,道:“不如还是让李某来说吧!”
李施昌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早前,邱大少与李某相识之后,想跟着我们山口先生后头做点小买卖。山口先生是个爱才之人,他将一家铺头交予邱大少打理,希望邱大少能成为他的左右臂膀之一。只可惜,邱大少许是大意了,竟将铺头经营到了严重亏损的境地……”李施昌抹了抹额头,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叹了口气,“按照之前邱大少与我们山口先生立下的字据,若是盈利则分红五成,若是亏损,便要烦请邱大少将虹安百货公司的一半经营权作为抵押,交给山口先生。”
话音方落,邱志宏的身子已经晃了两下,面色立刻刷白,指着李施昌目眦尽裂:“你……你们简直是……”邱霖江这时忙走到父亲的身后,双手牢牢地扶住他。只听李施昌继续说道:“邱先生若是不信,李某这里有一份当初立下的字据,邱大少可是工工整整地签下了大名的。”他说着,果真从怀里的口袋掏出一张白纸来。
邱志宏已然气到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甚至都像是快要喘不过气。邱霖江低低地对父亲道:“父亲,您先坐下,这里有我。”如蕴也早已来到了邱志宏的另一侧,与邱霖江一道扶着邱志宏在沙发上坐下来。转过头,她对管家轻声急语道:“快去叫周医生过来!”
剑眉敛起,目光淬利,邱霖江上前一步,鹰隼般的眸子紧紧地盯住眼前的那十来个人。微微眯起眼,他说:“烦请李先生将字据借来一看。”李施昌倒是爽快,二话不说立刻将字据递了过来。邱霖江由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将纸张重新叠起来,沉默了片刻后,他沉声道:“今日幸会李先生,不知李先生可有空,让邱某做东,请李先生喝个下午茶?”
李施昌一听这话,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邱二少倒是个明白人!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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