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第32章


个不长眼的小贩,一长一短的喊着:“卖豆花来~~豆花糯!卖香米来~~香米香!”那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振聋发聩,在她朦胧的睡意中听得异常刺耳,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所以更加肆无惮忌的扯开了嗓子,他大概心里也窃喜着,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
不过一会儿,就听到大门上有人大声的喝止了那叫卖的,那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这世界也突然到了一个尽头。念夏翻一翻身,只觉得那声浪远去后的天地变得渺茫起来,恍如隔世。她再也睡不着,身着轻薄的晨褛站在窗前,抱着双臂给自己一点温暖,那月亮尚挂在天边的一角,是毛毛的浅白色,就像是心口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逐渐的淡下去,眼睛就慢慢看不见了,但是心里清楚的晓得,它就在那里。
可是,它终归也是淡去了。
她欷殻ё攀嬲挂豢谄奂拍翘艟驮咎诹顺隼矗嫠隽宋尴薜纳陀缕T偬房匆幌拢窃律谘艄獾亩员认拢睦锘褂凶儆澳兀?br /> 上午的时候,陆少倌来看她。她便装作什么的都不知道,只是温柔的笑着,和他讨论着婚礼的细节。她说起来,自己前日看了电影,想学那西洋的婚礼,把婚礼场面上用的大红布幔都换成白色的纱丝。陆少倌便温和的笑道:“听你的,你喜欢就好。”她又说道,她想用白色洋桔梗花做手捧花,不要那些红玫瑰之类的用俗了的花。陆少倌也还是笑道:“你喜欢就好。”
此时,陆少倌正坐在沙发的一角,斜斜的靠着沙发的背上。那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长窗透进来,是斑斑驳驳的金沙,洒落在了他白皙的脸庞上,混淆着、混沌着,她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到的都是“你喜欢就好”,她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惆怅,只觉得这样的回答,若让外人听见,是何等的举案齐眉、安然受宠?可是她却觉得意难平。那心里有个钟摆摇摇晃晃的,沉甸甸的坠着,想拿下来,却又怕一旦拿下来,那时间就再也不走了,那些前尘往事会重新扑面而来。她更怕,那些往事的余威尚在,时间若不能覆盖旧的,那旧的便要出来肆虐。
有人打来了电话,陆少倌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她帮他递上大衣,又笑道:“你明日晚上来吃饭吧。”陆少倌只是笑着点头:“我若得空,便过来。”说完,自己带上帽子,胳膊上挟着大衣,便走了出去,仿佛那边的事情紧急到了一刻也不能停的地步。他的脚步有着军人的坚定和幅度,却也有着不留恋的淡然。
翌日晚上,他也并没有来,很晚才着人打了电话,说是开会开的比较晚,就不过来了。她看着满桌子的美酒佳肴,只觉得没有丝毫胃口。
这顿饭她等了足足三个小时,自天色刚刚西斜下去的时候就打扮好,坐在桌前忐忑的盼着,却只盼来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过来了”。
她只觉得心内如有只猫在肆意的挠着抓着,叫得她心烦意乱。她脑海中忍不住的冒出一个念头,倘若,这里住着的是前任的那个她,他也会这样打个电话说一声不过来了吗?这念头一旦形成,便瞬间在心里扎下了种子,一刹那间就生出了根,结出了藤蔓,一根一根细细的缠绕着她,直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再也忍不住,摸起电话来找他,那边黄宁却说少帅已经休息了。隔着那话筒,连黄宁的声音都显得异常的客气和疏离。她生生的压抑下自己的心魔,只是淡淡的笑道:“明日在佳华电影院,有一部美国片子新上映,抢手的很,我辗转托人买到了下午三点的票,请你转告少倌,一定不要迟到。”
黄宁答应着挂了电话。那电话断了之后,话筒里传来均匀间断的信号声,她竟拿在手里听了许久,只觉得那声音就像是一种预兆,她只有听着这些指示,才能过好以后的日子。
那大都会的电影院就是一部缩影般的西洋王宫,大扇的玻璃彩绘的印花窗子,厚重的滚着金边的深红色丝绒窗帘,仿真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没有开场时,整个厅堂都是金碧辉煌的耀目,一旦开了场,人们纷纷进入了内场,那厅堂里登时空了下来,仿佛一整座城的喧嚣在一瞬间凭空消失,场面戛然冷静下来,竟幽然生出了一股子宫怨的意味来。那播放厅里播放着的电影,有隐隐的乐声响起,嬉笑怒骂声也遥遥的传来,断断续续的。她只觉得似是在冷宫里,她咬一咬唇角,扭头向门外走去。
不等了,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何时是个头呢。
这一日清晨,天色还是黑沉着,亦真换上乡下农妇的衣服,蒙着头巾子,挎着个篮子,里面装了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蔬菜,便悄悄的出了门。
走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钟的光景。这城里是有风俗的,天亮前就要接了新娘的。又因着这新娘家里不是本城的,先是头天傍晚接了过来,住在陆府旁边专门租住的一个行辕里。今日一早,便要再将她从行辕里接到府上。
那城里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们。这些年来,城里城外不是打仗兵乱,就是瘟疫灾荒,他们久未看到这样盛大的热闹。人人都说的兴高采烈,仿佛是自己娶亲嫁人一般,亦真只混在人群里静静的听着。
那迎亲的马队,从行辕里缓缓地走出来,大概陆府也为着热闹,又想彰显普天同庆的德行。因此,虽然从行辕到陆府不过几分钟的路程,那迎亲的路线却安排了要在满城的街道上都转上一圈。
那全城的街道上已然布置妥当,那些街边的店铺上早有军队同意贴上了喜字,那路边林立着的树上也都是扎着彩色的布条,映衬着大红色的布幔子,装扮的喜庆非凡。
亦真隔着一层一层的人群望过去,那眼神里带着期盼,又带着近乡情怯。
前面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正是身着大红色喜服的新郎陆少倌。他不停的拱起手来,向路边前来祝贺的百姓们表示感谢,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看不住任何端倪。
几年没见,他的容貌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脸庞瘦削清俊,那神色间隐隐透出来更多的成熟沉稳,像是海子里的睡,平静的没有一毫波澜。
亦真在人群中凝望他,那手想要伸出去,却只能生生的摁在篮子上,咫尺天涯。而他也不过随意的四处看着,环顾打量着人群。
他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亦真忙拉一拉头巾子,稍稍的低下了头,只怕他看见她,可是满心里又怕他看不见他。
这几年里,她刻意让自己去忘了他,不去想他。可是如今才不过远远看见了他的模糊模样,那往日的种种顷刻间便涌到心头上来。
她看着他端坐在那枣红色马上,手里握住缰绳,缓缓的行过去。
而那手,亦握过她的,她怔怔的流下眼泪来……
那一日,他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站在那湖心亭里眺望着,满心里是说不出的温馨欢喜。那远处的湖面上突然亮起来的一行字:灼灼吾心,此生不离。她不禁感动了,侧头看过去,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当时,她的手柔柔向他的脸上抚过去,只是轻声说道:“惟愿生同寝,死同穴。”
那一日,赣军围攻,几乎城陷,他将她推走——他说:“我食言了。”可是她不容他食言,她怎么能留下他独自在殒灭在那样的火海里?她慌张中去找他,踏着满是血迹的阶梯,一层一阶的爬上去,如亘古般漫长。但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因为她知道,他就在上面,她满心里只想着,咱们死也要死在一起。有人端了枪射击过来,她扑了上去,那伤口痛的她死去活来,可是她不怕,因为她要他好好的。
可是她还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她用秘术控制住他,将他战争中的隐患放了出来,她还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那过去的每一日,那些眉梢眼角的温柔、甜蜜的关心、挡了子弹的牺牲……难道都是演戏演出来的?
陆少倌看着周围那围的铁桶一般,看着热闹的百姓们,那脑子里却是这样挥散不去的疑问。他每问自己一句,心都如被刀片绞割一下。这几年,他忙于政务,勤于军练,一时一刻都不敢停下来。他只怕一停下来,那静谧中就会浮现出她的脸庞。那往日的温暖、她离去的背影……随时都会探一根触角来,试探着,他稍有虽弱,便洋洋洒洒的呈现出来,在他面前的地图上、他案上的酒杯里、在他一抬头看到的日头光圈里、在他闭上眼睛不能入睡的暗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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