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第39章


小蘗心惊胆战的回去,浑身的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冷津津的。她忙去找了三门外正当值的小冯,托他传了个信儿出去,便又悄悄的回到了药房,正好迎头碰上小丫头芫荽盛了煎好的药出来,她惶然吓的后退几步,几乎蹲坐在那里。
芫荽看她神情恍惚,笑道:“这是打哪里掉了魂了?”
小蘗心里怦怦直跳,勉强笑道:“出去兜了风,头更疼了。”
芫荽道:“那你还不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横竖有我看着就是了。”
小蘗便堆着笑意道了谢,就往睡房走去。
晚上芫荽当完了差,直揉着疲倦的双肩进了屋,正看见小蘗和衣面朝里面躺着,便推一推她的背:“你如今真是懒怠了,如何衣服也不脱就睡了?”
小蘗只觉得浑身发沉,无处不酸痛,只好硬撑着在铺上坐起来,解着衣裳扣子,芫荽笑着瞄一眼过来,却奇道:“咦,你随身带的药包哪里去了?”
小蘗遽然一惊,瞬间清透过来,浑身又是一袭冷汗,她忙着低下头往身上衣服里仔细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的一颗心登时沉到了深处。她忙又急急的穿戴起来,闷头跑出去。她本来还心存侥幸,可是找了一圈刚刚走过的路,也没有发现那药包的踪影。她的心思沉甸甸的落下去,直落到无尽的深渊里——坏了,难不成竟掉到了刚才的花园子里了?
她越想越紧张,那心是惴惴的,她待要去花园子里找,却又将脚步生生的收了回来。如今这样的境况下,她可不敢直接去那园子找寻,还是等风头过一过再去罢。
她默默的往回走,心里有一只手在狠狠的揪着、拽着,她只盼着莫要被人发现才好。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夜色沉静如水,丫头们住的那扇房间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小蘗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左右环顾着没有人,便轻轻地向花园子里走去。那花园子里树影幢幢,杳无人迹,那一颗颗树木的影子犹如魑魅魍魉般拉的细长。小蘗只觉得阴森,头皮发麻,可是也没有其他法子,只得大着胆子,一点点摸索着走进去。她边走边低头察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刚才碰到少夫人的地方。她忙弯下身子四处找着,却什么物件也没有发现。她愣了一会儿,内心里便往最坏处想去。她静默了半晌,嘴唇咬的发紫,突然心思一动,便又去刚刚藏身的地方,在黑暗中探着手细细的找下去,便在一棵树下摸到了一个药包似的东西,她忙拿到鼻尖下闻一闻,赶紧放到衣物贴身的口袋里,瞬间松了一口气,便掩了脚步声,悄悄地摸了回去。
第二日,小冯蹑手蹑脚的来找她,只说了句:“这药要的急,今晚吧。”
小蘗想到昨夜的事情,心有惊悸,神色便带了些犹豫,正待要说些什么,迎头来了几个前来拿药的各房大丫头,领头的便是兰麝。那小冯忙挪步走到一旁,只装作是路过,匆匆擦身走了。
小蘗便如漂浮在空中的一片羽毛,被风吹的东摇西荡,心里恁地不安稳,只觉得要出事。可是她转思一想,那药包既然找回来了,或许没被发现什么情况,不然倘若真是暴露了,只怕这上下她也不能在这里了。她暗暗的揣思着,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药包既然找到了,估计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她盯着那案头上燃烧着的黄蜡愣神,那一抹盈然跳跃的烛火映在眼睛里,她只是怔怔的发呆。那火苗一芯一芯的吐出黑色的烟雾,灰蒙蒙的笼在灯罩子上,她蓦地想起来旧日自己家里那黑蒙蒙一片的屋顶——那一间小小的破旧屋子四处透着风,冬天里异常难熬,常日里烧了柴火取暖,那呼呼腾腾乌漫漫的浓烟,直燎到了屋顶上,熏得满屋都是黑墨墨的。那柴火气充斥着家里的每个角落,直憋闷得人喘不上气来,可是又不敢湮灭它,那是一家人取暖生存的微薄希望。她伸手拿了案子上的药臼,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药,身边是很多人走来走去,嘈杂繁乱,她却什么也没有听见,似乎将自己已经隔离在了以前的世界里,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病重的母亲躺在那里,胸腔里发出无尽的咳嗽声。她舔一舔干涩的嘴唇,那上面仍然带着血腥的痕,含在嘴里只觉得酸苦。可是如今家里是大好了,想到这里,她抽紧的心缓缓的落下去,满心里涌起一种不踏实的欣喜,就如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却突然发现那些破败荒凉不过是一场梦境的欣喜。她转念又想到那个人对她外面家人的照顾,还帮她母亲请了大夫治病,这样大的恩情,如今她即使是拼了性命,亦是要还的。她只得咬一咬牙,横起心来,心里细细盘算起晚上的事情来。
念夏早晨便有些起床气,脸色阴沉沉的,那眼睛底下是一片憔悴的青晕。她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没个着落,疲乏晕眩,浑身无力。兰麝不在跟前,小丫头子们伺候得小心翼翼,正正梳洗间,兰麝从外头走了进来,神色神秘:“少夫人,昨日咱们府里果然有动静。”
念夏忙使了眼色,遣了其他人出去。兰麝便从小丫头手里接过绞湿了的面巾子来,一面服侍念夏梳洗,一面悄声回道:“前日夜里那小蘗果然回去找了药包,我们便仔细排查了情况。我们顺藤摸瓜悄悄拿了三门上的小冯,审问出来些重要信息——昨夜里他们在前头角门处传递私物,我们便早早的埋伏在那里,本来要拿个现行,却听得那声音熟悉的紧,我留了个心眼,便没有露出面去。那人从树影里露出半个脸来,我借着月光看过去,竟然是黄宁贴身的卫官罗山。我寻思着黄宁日常是跟着少帅的,他拿这药,不知道是不是有少帅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我未敢轻举妄动,只令人守紧了牙根,别透出风声去”
念夏沉吟道:“看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啊,连黄宁都牵扯上了。”
兰麝道:“可不是,着实奇怪的很。”
念夏托腮凝神半晌,道:“你且派人在去城里私下打听打听,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奇怪事情发生。”
兰麝忙答应道:“是。”
念夏思忖片刻,又道:“你再从城外父亲安排人手的村落里,找上几个生面孔,悄悄跟着黄宁。”
到了傍晚时分,兰麝派出去的人悄悄回来禀报:“那黄宁在府里一整日也没有出去,只怕那药已经通过其他渠道送出去了。他定然不会亲自出面的。”
念夏正歪在榻上懒懒的靠着,小丫头子正跪在榻前,在头顶高擎着一碗桂花芙蓉粥,念夏便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只觉得甜的发腻,皱皱眉道:“那城里可有什么动静?”
兰麝道:“ 他们说,这几日城里有个医馆挂了牌子说是要高价收购天山念珠草。”
念夏不悦的挑起柳眉来:“这倒是有些意思了,只不知这府里的私相授受与那医馆有什么暗里的关系没有?”
兰麝疑惑道:“我听人说,那医馆本是关了几年的门了,这几日突然又有了人,指明要收购天山念珠草,好像是要治什么重症病人用的。”
念夏凝视着偌大的院子里,落地的玻璃长窗掩映下,天色正在西斜,红河日下,巨大的余晖将整个院子都披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她冷然目视片刻,沉沉说道:“你再去派人查一查,这黄宁和这医馆私底下可有什么联系。”
漏液深沉,夜凉如水,那门一打开,彻骨的寒意透进来,却传不到念夏的内间去。屋里屋外俨然两个世界,小丫头子忙浑身打着寒颤哆嗦着将兰麝迎了进来。兰麝在外厅一驻,低声问道:“夫人睡了没?”小丫头子忙要答话,却听得念夏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兰麝忙折了身上的外衣,放在外厅里,唯恐带一丝寒气进来。
进的内间,她便站在一边,面色复杂,欲言又止:“少夫人,您道那医馆的主人是谁?”
念夏正拿着佛珠默念经文,听到兰麝开口,便将双手合十,对着空中拜了两拜,悠悠然睁开眼睛,沉声道:“是谁?”
兰麝只是做出纠结难言的样子。
念夏笑道:“你从来不是这样扭扭捏捏的性子,有什么只管说。”
兰麝心里权衡着,只咬牙道:“您可还记得您说过的,少帅以前在军中有过一个少夫人?”
念夏杏眼一瞪,瞳孔蓦然收紧,将手中的佛珠啪一下拍在桌上:“那个女人算的哪门子的夫人?”兰麝忙掌自己的嘴,急急的解释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她、她不过是个妾侍。”
有隐约的怒意浮动在眉间,念夏冷下脸道:“她与少倌,未过三聘,未得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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