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旧事录》第63章


“命好不好,只有过日子的人才知道。胡夫人心里到底是爱多还是憎多,咱们都不晓得。只是三个月前,胡贞娘嫁了常琦君,母女俩哭得要死要活,却不再敢说一个‘不’字。胡夫人怕闺女嫁过去受委屈,原本厚厚的备了一份嫁妆,最后被胡县令扣下了,只带了十之三四,将将塞了三十二抬。出嫁那天,胡夫人的脸色都是青白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女子出嫁便是一场赌,运气好些,夫君明理,婆婆大度,姑嫂和谐,这日子过得便顺心。但是如胡贞娘这般,嫁之前便知道这是一火坑的,却违不过父命抗不过流言的只能硬着脑门子嫁过去,往后的日子才更是艰难。”
萧织娘默默不语,她知道今日江夫人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宽她的心。可是过去的血伤历历在目,逝者往昔,她的儿子再也追不回来了,她即便饶恕天下人,又怎能轻易原谅关戊江?她囔囔到:“姐姐,你可恨过你郎君?”
“恨?当你出门游园回来,看到自己的郎君和身边最贴心的丫头滚在床上的时候,谁能笑的出来?若他想要尝个新鲜,我尽可以随他的心意买来;若那丫头想图个好归宿,她的官奴籍我去不掉,但也可以费心给她弄个假身份,寻个做小买卖的良人,一生无忧。两方明明都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可他们呢?偏要自己偷嘴吃。既然馋嘴,我便尽管大度贤良好了,让他吃个够,看看到底谁的乐子多!妹子,有句话说出来你定是不信的,我自打嫁人后便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我娘家族里,什么是非没见过。本是不信男人会一心对一世的,因此一直存着一份私心,不敢轻易沉醉相信他的。原本,原本我以为他是不一样的,几乎要把最后那点子真心也全掏出来的,蘅芷这丫头就狠狠给了我一闷棍,将我一下子便打醒了。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只有蠢娘子才会信了那点情爱,作茧自缚。我……”她抬起头,将眼眶中那点泪光使劲憋回去,“我不要像我娘一样,将一生搭在一个男人身上,生为他生,死为他死,自己活的枯槁,他却不晓得抱着哪个美娇娘在喝酒。我要为自己活!才不枉这一世的性命!”
萧织娘眼中也泛出泪光,她举杯:“姐姐说得好,为自己而活!我们女子,嫁了人又怎样?嫁的不好又怎样?我们要活的精彩。过得快活!姐姐,你是个有后福的!妹妹敬你一杯”
江夫人大笑:“好啊!干!”
当夜,二人大醉。萧织娘被丫头扶走时,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江郎中回府了,正在关切的询问江夫人可是头疼,心里不禁一晒,什么恩爱,皆是男人的做戏。果然,这世上再深的感情,都熬不过时间,什么伉俪情深,当真可笑。

☆、临别
? 萧织娘的好日子并没有延续多久,她甚至还等不到小弟从南面带着罕见的货物回来,就被关戊江派来的马车接了回去。
萧织娘回去的路上很是平静,她不明白关戊江为何这么急的把她接回去。或者是他已经想通了,快刀斩乱麻,省的拖久了相看两相厌?那就最好不过了。
一路行到乌垒,见到行色匆匆的兵将,市井萧条的街道,萧织娘心头涌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待回到府中,那点不安终于被得到了证实。
之前的一场大仗,胡人分裂,西胡的呼儿乌单于与朝廷修好,迎娶汝瑶公主为阏氏,彼此相安;东胡人却一直不安分,分裂的几个小部落一直战争不断,最近渐渐被顿莫儿单于吞没。这位顿莫儿单于狼子野心,常年骚扰边界安宁,就在不久前终于大军人马屯兵武烨郡外,狼烟燃起,周边支援。常达太守坐镇临肇,指派关戊江前去支援武烨郡。
关戊江忙着在整顿兵甲,甚至没有时间回来收拾行囊,只派了小斯子竹来拿些抗寒的衣物水粮。萧织娘默默地看着下人忙碌,心内却很是恍然。此情此景,何等的熟悉?同样面对郎君舍家赴战场,不过几年光阴,心境却如此不同。当年的她心疼的不能自已,恨不得亲身代之,如今却不知该不该同他道一句珍重。
萧织娘静静地不语,半晌转身抬脚进屋,路过的子竹刚好瞧见,一个箭步窜过来,几乎狗腿的要抱上萧织娘的腿脚,“娘子回来了?郎君定是高兴得很!”见她没反应,自己再接再厉:“郎君可惦记娘子了,这些日子来日日想着去接你回来,只是怕娘子怨怒,才一直作罢的。这临行前能跟娘子重修旧好,当真再好不过了!”
萧织娘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那谄媚的笑容,不禁很是疑惑关戊江这样的棺材脸,怎么会留着这样狗腿的小斯在身边,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她淡淡道:“知道你衷心,但你就算想为主子说些好话,也要让人能信才是啊!你家郎君心里,又何曾在意过别人的心情?”
“娘子这话便说的左了,您是他的发妻娘子,他不在乎别人,也万万不会疏忽您啊!您这刚被气走,他就把疯魔的徐嬷嬷送进了左家沟,也跟里长打过了招呼,断了钟家一家的来源,让他们自生自灭。还说以后如何打发,是扔还是卖,全看娘子的心情!还有那齐石头,也安了流氓的名头判了流放,去石场挖石头了,这一走可就有去无回了!”
萧织娘心底不是没有诧异的,她不是不清楚徐嬷嬷跟关戊江的感情有多深,能让他这么绝心绝情,莫不是……
“郎君可曾看过大夫了?体内可有雷公藤的毒?”估计是跟自己的身子被害有关。
“请了,甚至军医都来看过了,说是有些残余,但万幸不重,想来是徐嬷嬷没狠的下心给他投毒,只是两次外头吃酒时不察,着了福生的道。漫漫调理着,于子嗣也是无碍的。”
“原来如此……罢了,你去忙吧。”
“娘子,小的明天跟着郎君去武烨郡了,这次西胡来势汹汹,还不知哪日能回来,娘子就赏郎君个笑脸可好?”
萧织娘默然,看着眼前子竹那张浮夸的笑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终是忍不住道:“休要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即将出征,你还是收好心思,多想想如何立功保住性命周全才是要紧!桃子,把包袱里的胡饼拿出来吧,让他装上,这东西轻便又抗冻,急行军缺粮时啃上一个,就着水也管饱。看看他捡的那些干粮,捂不得三天便全都馊坏了。”
“好咧~就知道娘子菩萨心肠,舍不得郎君挨饿挨冻的!”子竹活似得了赦免招牌,一蹦三尺高,也不在萧织娘眼前墨迹了,拉着桃子便去装行李。
萧织娘反驳的话含在嘴里,叹息着摇摇头。关戊江此去,虽是去立战功博业绩,但终究也是去守护国土,保卫同胞的家园。塞北三郡,过得都是一样刀尖舔血的日子,看着各郡相临的家园被胡蛮侵略,她怎样也做不到视若无睹。果然,再大的家宅矛盾,在国家屠戮面前,都不值一提。
浴血杀敌的关戊江,她恨不起来。如同当年初遇时一见倾心一样,面对舍命卫国的英雄,她很难用这些家里的阴秽小事去苛责。
晚上,萧织娘一直坐在屋里做着针线,手上的针穿织不停,心里却很矛盾,她预感关戊江会来跟她说话,或是一个告别,或是一个交代。心理有点不安,却又在隐隐期盼他不要来。这场霍乱来的突然,却给了她濒临崩溃的婚姻一个无限期的后延,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冷静思考。来自生死家国的威胁很容易冲淡平日的恩怨纠葛,她现在不知该用怎样的面孔去面对他,若要她珍珍叮嘱安全,实在违心难受;若要言辞锋冷咒骂,她又觉得自己很残忍。
还不等她将乱如麻的心思整个头绪出来,关戊江一身戎装携着满身的寒气进屋了。萧织娘缓缓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英武的男人,怀中孩儿僵硬的面孔与山河骨血的画面在眼前交替出现,偏情还是偏理,她的心偏不出个结果。
关戊江似是累极,只解下佩剑,护肩护腕,桌边拿起水壶连灌三大杯水,似乎才缓过气来。他双手支撑在桌沿上,也不回头,半晌突然冒出来一句:“明日我就去武烨了。”
萧织娘点点头,又想起来他看不到,犹豫下,回道:“几时走?”
“寅时。”
“武烨现在如何了?”
“不太好。他们来得突然,兵力又猛,五日里被连吃了三个县,有七个村子被屠了。西胡这次有备而来,东凑西凑竟屯了二十万兵马,还抓了不少百姓做俘虏,打起仗来先把他们往阵前送……武烨的兵少不得沾亲带故的,这哪里下的去手?战线逼得直往后退,这仗,不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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