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珠》第77章


“嗳。”明睿应了一声,开了伞便跟着宦淑出去。
受西方思潮和习俗影响深厚的城市里,西饼店总是很多,一路上走过去,克里斯汀挨挨挤挤地开着好几家,生意也都挺兴隆。只见一间间不甚宽广的店铺面前,铺顶挂着宽大的招牌,铺中的玻璃柜里散发出温馨的光芒,工作人员在锃亮的地板上忙忙碌碌的,顾客们走进走出,在那里头,糕点师蒸制的西式糕点总是要比内地的香甜可口。宦淑径直朝前走去,明睿亦没有朝饼屋里过多张望,她追随着宦淑的脚步,二人皆是没有对眼前所见的一切作任何评论。
沿途的景致很是古朴老旧,不像上海其他地方那般新鲜亮丽,这一带是老区里的住宅区,居住的人大都是海上漂。大家不约而同地从全国各地、五湖四海赶来,饮食的口味和日常的生活习惯也不尽相同。又因为是在居民区,所以大型的数码城,商业城还是少有分布,走过那一条条积水的坑坑洼洼的路面,倒是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的地方特色小菜馆。有蜀菜,粤菜,东北菜,西北菜,湘菜,赣菜,各式各样的,像个民间杂脍。
宦淑从来不进去品尝它们的味道,她的口味早已经是上海的味道。
老旧的马路旁,低矮的门面重新装修过了,显眼的招牌在铺顶高高地挂起,门面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气球,门口摆放着几株红艳的假花树,很是亮眼。一切看上去都是崭新鲜活的氛围,不过是一间新开的“星巴克”而已,又是下雨的天气,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的,都赶着凑热闹儿。
宦淑收了雨伞,推门进去,明睿尾随着她。服务员口中叨念着号码,众人排队取了咖啡,或推门匆匆离去,或端坐优雅闲谈。
宦淑接过自己点的美式咖啡后,便在小桌上坐下来用勺子搅拌,没有加糖、牛奶和孜然,她却还是在搅拌,不过是为了模仿有钱的太太小姐们的姿态而已,要是太急促太匆忙地喝完了一杯拿铁或是一杯摩卡,旁人便会以为你是个乡下来的女人,喝咖啡跟喝白开水一样。
没有品味,不懂得欣赏。他们少不了要丢给你一个嫌弃鄙夷的眼神。
明睿忸怩着身躯,焦躁不安地坐在宦淑的对面,附近正在忙着新盖一幢大楼——浦西也要崛起,整个上海都要发展,前段时间工人和机器都忙得不亦乐乎。此时梅雨季节,工地上的施工已因降雨而暂时停滞,没有了锤子铁锹敲击的声音和掘土机大卡车轰隆隆的声音,周遭顿时安静了许多。窗外的梅雨渐渐变小了,淅淅沥沥的雨花斜落在玻璃窗上,哒——哒——哒,重重地摔在窗上,一滴又一滴的,从玻璃的最上方一直滑到玻璃的最底层。
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自己的消息的?又是谁告诉她自己住在这杨浦区的?具体多少路多少号,宦淑记得自己之前并没有告诉过别人,可是如今明睿倒是找上门来了。在Pearls任职填履历表的时候填过居住地址,难不成是凛昙告诉她的?然后拜托她来探望自己?宦淑有意无意地告诉过凛昙,自己已经“回来”了,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而要拜托别人来?他是心中有愧吗?还是纯粹就是不想来,不屑于来?所以要拜托明睿?不,应该不像,两人非亲非故的也不甚熟识,凛昙怎么会想到拜托她?那便只有徐艳婷了——如果明睿还和她保持着联系的话。如今宦淑的电话号码更换了,明睿也没有途径来与她联系,否则的话,二人倒还可以约一个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但是,就怕是有了联系方式,明睿也没有脸面来跟自己见面。
的确,通过明睿认识林振宇,是宦淑自己犯的一个实打实的错误。而误解宦淑和凛昙的关系,则是明睿犯的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每个人在漫长的一生里总是会犯些错误,不管是真实的错误还是虚假的错误,人总是会被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纠缠着,然后心绪苦恼,精神压抑,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又何须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呢?在这片土地上都已经漂泊了那么多个日月了,历经过的风浪和犯下过的错误又何止是这一件呢?
宦淑从包里拿出眉笔,对着小镜子梳理眉毛,她有这样的习惯,出门前总是要打理眉毛。方才出门走得匆忙了一些,没来得及画眉,但是化妆包和小镜子是随时随身携带的,她不允许自己像明睿那样邋遢不善打理。
“这雨简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明睿接过侍者端来的咖啡杯,见宦淑只顾打理眉毛,便自己抓住时机先说了话。
“是呢,真像是一串串断了线的不断往下掉的珠子,从高空摔到地面,噼啪一声——转眼间就是一个不一样的命运。”宦淑合上了小镜子,对她笑道。
明睿附和着尴尬地笑了笑。
她打开了桌面上糖罐儿的盖子,她喜食甜,是东北人来到上海之后养成的习惯。只见她用小勺从罐子里舀了好几勺白糖,然后往热气升腾的陶瓷马克杯里加去。她加了几勺过后总是时不时地尝一尝甜度,看够不够甜,或者是不是太甜。但是,就像她嘴唇上那抹过于鲜艳的口红一样,她从来都不懂得把握分量,整整一罐儿白糖都要被她倒进杯子里了。
侍者来收废弃的塑料薄杯,见了这状况,便有些生气地蹬了她一眼。她领悟过来之后,只得另找了句问候语,对宦淑说道:“好久不见。”
她要是说“Long time no see ”,宦淑兴许还能回复她“Long time no see ”,或者其他更有趣的英文作为谈话的继续。但是,如今这么一句常见而又生疏的中文问候,倒使得宦淑心中也不禁讶异起来,难道曾经的一切都付诸流水了吗?黄浦江里的浪花都把它们冲刷殆尽了吗?如此辛酸的漂泊生活,竟要使得两个原本感情深厚的人变得这般陌生疏远了,像个陌生人一样吗?
宦淑心中痛苦,喉咙哽咽,她低声道:“别来无恙。”
她再也想不出更加古色古香的词语来回应对方了。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语调亲切,像是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边。湿热的梅雨天气里,明睿不禁打了个寒颤。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独自品味着咖啡,该说些什么呢?是让明睿说林振宇的婚后生活,还是让宦淑说自己和凛昙那子虚乌有的爱情?是让宦淑将往昔一切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还是让明睿倾诉那山高海深的道歉?明睿心伤,宦淑也惆怅,但是,伤春悲秋顾影自怜的海上漂在这片土地上是无法生存下去的,经历了那么多的跌宕起伏、潮涨潮落,宦淑从不敢伤春悲秋。明睿自打离了浦东新区的银行之后,又在其他地方另谋出路,但是她至今仍然漂泊在这里,心境怕也是如此。
二人皆是不对往昔做过多言语。宦淑从化妆包里取出一只秋冬季的护手霜,然后挤了一撮涂抹在手背上——还只是仲夏时节。
话似乎太少了点,气氛瞬间便沉闷起来。这样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咖啡厅里,气氛不该如此沉闷。明睿深呼了一口气,正了正身子,道:“我可是初次来到这里就摊上了这样的霉运。”宦淑嘴角一笑,便继续用护手霜涂抹手腕,明睿看她一眼后,便继续道:“丫的挤了三趟地铁都挤不上,公交赶了两辆也没赶上,害我在马路边上左拦右挡的打的还堵车,让我足足多花了三个小时——什么破城市破交通!什么时候不堵偏偏这个时候堵!道路设计的也真是不完善不理想,城市道理规划人员智商怎么都那么低下,就连出租车司机也生了个二货的脑袋——不是有百度地图GPS导航仪吗?丫的载了那么多年客还不认识路,走错方向!好不容易下了车,左弯右拐地找到了你居住的街道路号,绕过几栋居民楼兴冲冲地走来了。原本以为霉运到此就终结了,可谁知高空中突然砸下几个花盆,差点就让姑奶奶我的脑袋开了花,初来乍到的,这浦西人民是跟我有冤有仇还是怎么的!”她说罢,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咖啡。
明睿打算用她以前那大大咧咧插科打诨的语气,带动宦淑的情绪,使整个谈话氛围活跃起来。
但是,宦淑却是不紧不慢地盖上了护手霜的盖子,尔后瞥了她一眼,道:“你口红涂过嘴角了,用湿巾纸擦一擦吧。”
明睿听罢,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从包里掏出几张纸巾揩了揩嘴角,等到完全擦干净了,她才道:“别介意噢,打扮得隆重了一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倒是有了羞涩的笑容,像一株含羞草一样,羞羞答答的,令人诧异。她重新梳理了她的妆容,像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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