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长流》第45章


高斐亦礼貌性地笑笑,下一刻,眼睛已定在了身边失神的人身上。
“我们等下去吃饭,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张雨仍在询问。
小溪收回视线,语气已经恢复如常,说:“不用了,我等下还要去看一个同学呢。再说,你们班级聚会,我们怎好打扰。”
小溪坐在副驾驶座上,高斐在开车,车里的气氛沉默到了极点。
原来,只要一眼,她就可以决堤千里……
小溪手机的声音打破了车里长久的沉默。
是张雨的短消息。
“小溪,靳成不是一个特别会争取幸福的人,希望你懂得。”
她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高斐终于问。
“啊?”小溪无意识应了他一声,又低头,说:“哦,我只是在想,我好像还没去看文君啊,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任小溪,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
小溪抬头不经意看向了车窗外,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瑟缩蜷伏在街边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高斐,快停车!”小溪突然喊道。
“怎么了?”
“那个女孩好像静花。”
小溪急急从车上下来,跑到那个小女孩身边,蹲下,拨开她脏乱的头发。
真的是静花!
“静花!你怎么来这里了?”
静花看到小溪,又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高斐,眼泪就像长串长串的白珠,从无神的眼里滑了下来……
小溪看着她脏乱又单薄的衣衫,□□的双脚冻得紫红僵硬,嘴唇干裂无色,气得急了。
“说呀,你怎么来这里了?”如果她没有发现她,她是不是要冻死饿死?
静花却擦干了眼泪,很平静地说:“奶奶死了,爸爸离家出走了!”
小溪惊愕。没想到,她的奶奶还是走了。花了二十多万去治病,还是没能让她在这世上多留一天。其实也早该有心里准备的,毕竟那种病,可能连神医都束手无策,况且还是生在抵抗能力那么弱的一个老人身上。而她的父亲,竟然真的这么狠心,丢下她那么小一个人,不负责任地离家出走了?
小溪的声音已变成了怜惜:“你就这么出来,会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我没有亲人了,村里也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我问校长你们的地方,我想来找小溪老师和……高斐哥哥……”
“别在这蹲着了,先回家吧。”高斐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了静花的身上。
小溪搂着静花坐在后位上,心里被揪似的疼。她无法想象,静花是怎样从千里之外来到这个城市的?她在街头蹲了多少天?她有多少天没有吃饭了?她有没有被坏人欺负?而她之所以这样孤勇地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她所信任的老师和高斐哥哥,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地址,她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们。
“静花,以后别这样就跑出来了,知道吗?以后要去哪里,都要告诉老师,知道吗?”
静花已经睡着了。
小溪看了看在前面开车的人,说:“高斐,静花已经到念初中的年龄了,我想让她留在这里念初中。”
“嗯。”
“她在这里上学后,可不可以住在你家?”
前面的人没有回应。小溪略略解释:“我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我怕照顾不到她,静花在你家,好歹还有李阿姨可以照看。”
高斐淡淡的一个字:“好。”
小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存了这样的心思,大概是直觉吧,静花对他的信赖。
☆、第四十章
回到家,小溪向爸爸妈妈略略解释了静花的到来,便带她到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小溪细细地梳洗着静花因长年不用洗发水而毛躁的发,细细地捧热水温暖她已冻得僵硬的脚踝。
她明澈又平静地眼底,那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心事,小溪不知道她怎样才能开朗起来,那么小的她,在经历奶奶去世父亲离家出走之后。
“静花,以后留在这边念书,好不好?”小溪给她穿上妈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她小时候的衣服,用询问的语气问她。她应该征询、尊重她的想法。
可是她能有什么想法呢。最疼她的奶奶去世了,父亲不负责任地出走了,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静花垂着脑袋看地上,敏感,怯懦,嚅弱。
小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很认真地对她说:“静花,以后,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好吗?叔叔,阿姨,老师,高斐哥哥,都是你的亲人。”
“你不是一个人的,明白吗?你应该是一个快乐的女孩。”
静花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师,一眨眼,泪滴就滑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通红的脸颊上,伤了谁的眼……
高斐倚在小溪卧室的门口,说:“熬了点粥,下楼去吧。”眼神晦暗不明。
小溪领静花下楼来,妈妈正在客厅接电话,看到小溪,眼神复杂地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仍握着电话,不知所思。
“妈妈,怎么了?谁的电话?”见她神色异常,小溪走过来问她。
“外婆家打来的……”任妈妈略略看了眼小溪,似是难以开口:“小溪,外婆说,陈教官,牺牲了……”
小溪蓦地怔愣在原地,双眼开始失神,整个身体就像被掏空了般,没有支撑,手脚冰冷,不住地颤抖。
“怎么……”“牺牲”两个字哽在她的心口,呼之不出,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说是带兵外出巡山时,遇到了雪崩,为了救一个新兵,被大雪埋在了里面……救出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
“妈妈,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小溪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妈妈疼惜地搂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背。
“小溪,小溪……”妈妈紧紧地抱着她,纵使才情横溢,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女儿。陈教官曾来过他们家做客,一身正气的军装,俊脸威严,有意无意看小溪的时候,嘴角总带着浅浅的温柔。细腻如她,怎会看不出来。后来小溪告诉她说陈教官去西藏了,没想到竟会这样……
小溪僵硬的身体靠在妈妈的怀里,不断喃喃“妈妈,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噩耗当前,无措到连流泪哭泣也都忘记。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放开妈妈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室的人,不知该做何告慰。
值完班的文君和蔡文倾从院办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直直看着自己的小溪。
文君和蔡文倾拾阶而下,向小溪走来。
他们,是如此登对。
“小溪,不是说好上午来的么,怎么现在才来?”
小溪双眼噙着泪,那么那么难过地看着她!
文君莫名其妙走到她身前,抬手为她抹泪,说:“怎么了这是?干嘛这么矫情煽情深情地看着我,要和我生死别离啊?”
“陈教官牺牲了……文君,陈教官牺牲了……”
文君为她抹泪的手瞬间僵硬定格在半空。半晌,她笑了笑,说:“小溪你这傻孩子,瞎说什么呢,陈教官在西藏呢。”却,声音都在颤抖。
“文君,对不起,对不起……”小溪已泣不成声,上前来,抱住了这个爱了陈教官那么久的女孩。
文君却一把推开她,缓缓地蹲了下来,倔强地,不落一滴泪。
可小溪知道,她的心里,早已泪流成海。 
良久,她说:“你当初为什么要放他走!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走的!”人在伤心的时候,是不是总习惯找一个推脱,找一个难过的替罪羊,尽管毫无道理。
是吗?如果不是她,他真的不会走吗?一直留在这座城市,潜守在这座有她的城市?
可是命运是这样奇妙,她爱上了他,他却只爱他的国家。
文君就那样蹲在地上,无神地看着地上的空白,倔强地,不落一滴泪。忽然,地面上浮出了一个人的面孔,刚毅而威严。她急急忙忙伸手过去想要触碰,那面孔却消失了。她急切地找寻,跪在了地上,将眼睛凑近,却再也找不到那一方面孔。
她回头喊:“小溪,我刚刚看到他了,他没死啊,他没死啊……”
小溪蹲下身来,将她搂在怀里,喃喃安慰:“是,他没死,他没死,他在天堂上呢……”却不知,安慰得了谁。
文君温顺地倚在小溪的怀里。蔡文倾安静地站在一旁,满眼疼惜地看着她,也不走上前给她一个拥抱。他懂的,她此时或许更需要这样的安静,他只需站在她身边,就好。
小溪不知道是怎样走出了学校的,只记得,校园里,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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