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第109章


爹放了他。
“谢帝君宽容,既然非是殿下一个的错,小仙便去与他一处就是。此时与他生离,也非是出于本心,一时应了,与唬弄帝君无异,”我木然地道。话出口,却只一个赶快去找扶霖的念头。已过了一日,他能撑多久?
冥帝还未说话,殿中不知何时多了朔令帝后。我正要与冥帝再说,即刻便会去幽冥血海,就听得帝后道:“他是该惩戒。我本以为未酿出祸端,适当便罢,前日叫我罚了重刑,不曾想帝君是觉着其罪当诛。我好歹还是他娘,在幽冥血海里被分食魂魄,我看不下去他死得这样不堪。还请帝君给一个痛快。”
“身为母亲,两个儿子都教不好,是我的过失。此时既要杀一个,归墟里另一个也不须留着了。眼下便可送他到后土阵里去,本该死在那里的,早些时候晚些时候,差别不大。他已不愿再认你我,帝君也不必顾念什么父子亲情。”冥帝脸色变了,朔令帝后身上那股气度仍在,不惊不乱,字字掷地,“到今天的地步,我也难辞其咎,帝君看着处置就是。”
“司簿若还想见霖儿一面,便早些去,”朔令帝后说罢,又对我道。
我疾抬头看她,帝后目光凉淡如星。
我胡乱地回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越走心越惊。出了幽都招个云头都招不稳,身边风擦得额头生凉。
若见了他,也是救不了的,至多多撑一些时候。倒不知他看见我,是否会恨了我,本可叫他不受苦的,却没应。
愈想便愈忍不住,想要掉头回幽都,与冥帝说一声,我后悔了,只叫他无恙,分离也好永不见也好都可。
眼圈的云渐渐变了色,淡黑缭绕,是要到了血海的地方了。再回幽都,比去血海又远,还是就去罢。他恨我也罢,我至多拿命偿了他。
耳边渐闻得声声唤,声音又越来越大,我回了头。那去思齐宫中的仙使正立在云头上,身后一众兵将,又与我招了招手。
我停住,那仙使还擦了擦额头,笑道:“司簿不须忧虑,帝君是着我去请殿下回去。帝君还有事与司簿相问,司簿可先回去。”
“方才的不都问完了么,”我心神大松,顾不上疑问,只剩下焦急,“他在里面一日,仙使也知那血海是什么地方,让我去见了他,再回去见帝君不迟。”
“殿下不会有事,司簿放心。帝君嘱了,要司簿先回冥界,”仙使面上和笑地道,又与身边几个道,“你们送司簿回去,余下与我去。”
我只得又回了冥界。
撞进临赫殿中,满心急累,又不知冥帝还要说什么。
瞧清殿中又站着的那一个,我已然见怪不怪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雷神来的时机恰巧,刚好再落井下石。但本仙君不愿再与他争辩,先跪了地,只等冥帝说要问的事。
“帝君深明大义,司簿来了,我便要说个明白,”雷神中气十足,手里还拎着一卷册子,趾高气扬地脸边短髯都抖了抖,“前几日,司簿与司命去我那处,只说我不听规矩,擅自布雷,数百年前劈了他一道。我去找寻往前雷泽的记录,果真找着了,证明我并无胡来。司簿可要看一看?”
我看一眼冥帝,冥帝拧着眉,并不说话。
叫我回来是因这个?
我只垂着头,随意道:“非有意冤枉雷神。那时确实叫雷劈了,可能当中有误会。我未明白情况,便去问了雷神,绝不是诬陷雷神擅自布雷。”
“司簿若是没觉着我擅自做主,怎会去找我,定然是心中有了猜疑,才去找我的麻烦,”雷神越说越激动。本仙君无名火翻到嗓子眼,又叫我咽一咽,压了下去。
“帝君在此,也不会叫司簿没有辩白的机会,”雷神又将那本册子递到我脸前,“司簿看了再说误会的事情。”
我攥了攥拳头,又松开。
扶霖不知在幽冥血海里成了什么样子,我竟在此揪扯这烂成谷灰都不值得一看的破事。
我深吸了口气,道:“雷神觉着是我诬陷,那就是了罢。不须看了,我全听帝君决断。”
“那不成,我也不想冤枉司簿。若司簿未见着证据,便承认了,又显得是我故意栽赃司簿,我绝不做这样的事,”雷神义正辞严,册子快戳到我眼睛上。
冥帝瞧着是默许,我一把夺过那册子,若不是冥帝在此,本仙君一定将它撕得稀巴烂。
低头看着那一页,本想着瞧一眼就还给他。但瞧了一眼,手中册子啪地摔了地。
“这是雷泽的记载,司簿这样随便,不尊重……”雷神捡了册子,又嚷嚷,但本仙君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来了两趟这临赫殿中,惊了数次,此时惊讶不起来,只心里的情绪不可名状。我抬头看着雷神,屏了气息道:“那雷泽,究竟是什么?”
雷神得了理,抱着册子很傲气地道:“哼,证据在此,司簿可承认得心悦诚服了?那日三界未有布雷,只有冥界大殿下的天劫。司簿自己撞了上去,还含血喷人地冤枉我。”
☆、大梦未觉(三)
我在扶霖床前守了七日,他还未醒过来。他神魂未损,醒来只是迟早。我心绪大起大落了一回,看着他沉睡的脸,倒觉着分外宁静。
雷神来讨了一回说法,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挨了扶霖一道天劫雷。
天劫不可牵连别的生灵,否则会扯上因果,因原本不该扛的,却替着扛了,只好往后再补还。这其实很不讲道理,因神仙不知道会牵扯到挨天劫的会是甚么东西,万一是个狼虫虎豹,妖魔鬼怪,也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偿还因果。
因此绝大多数神仙算着自己历天劫时,都会隔个结界,或是寻个渺无人烟的地方。
可扶霖也不知是没选好地方,还是本仙君赶得巧,不早不晚地替他挡了一道。真是要牵扯不清了,但这么个缘由,又叫我独个唏嘘了许久。
冥帝听了这一档子事,也未再追究下去。脸色仍很差,又没办法地一样,说是天劫累了命数,私念凡情也情有可原。扶霖去幽冥血海历了一遭,便就此作罢。
第八日时,朔令帝后来了,取了几颗玄天草炼成的仙丹,搁在了桌上,又在床榻边坐下了。
我眼睛落在放着丹药的盒上,心里膈应了一下。炼仙丹用的玄天草,是那时长辞取来的,险些叫饕餮吞进肚子里,伤得昏迷数日,才为那帝江鸟取了几棵轻易难得的玄天草。帝后竟也未用,此时却又拿来给了扶霖。
帝后不说话,我便也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司簿是否觉着,我太过偏颇,”帝后没看我,话音也淡淡的。
“不敢,”我忙道,又收了方才的念头。读心术有遗传的不成,扶霖每每语出惊人,他娘竟也能瞧出本仙君的想法。自忖了下,本仙君表现的并不明显。
“儿时他也会喊我母亲,会跟在我后面,拉我的衣裳,”朔令帝后一手握着扶霖的胳膊,我猜着是在与他渡仙力。帝后只语气平平地兀自说着,“去了一回血海后,便问我为什么。”
她说了两三句,便停下,过一会儿,又道:“后来再未喊过我母亲,还不知从哪学会的,掩藏心思,什么都不说出来。自以为清高的样子,其实最惹厌恶,明知道讨不着好,也不知悔改。”
我起初以为她是在说扶霖,听到此时,又觉着好像不是。
“什么都已晚了,”朔令帝后放下扶霖的胳膊,又给他掖好被子,“只不过没重来的机会。霖儿心思多变,且生性凉薄。他很少违逆什么,却并没将我这个娘放在心里。”
“帝后,殿下他……”我下意识出口,帝后却又将话头转到了扶霖。
朔令帝后站起身来,转过来道:“他心性如何,我生了他,还不知道么。我怕是为着他呕心沥血,也不能得着他一句真心的感激。”
我不知说什么,只能听着。
“司簿觉着不平,可我早已得着报应了,”朔令帝后面上瞧不出哀伤,说着便往外头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道:“小仙觉着还不晚,帝后其实未听过埋怨……”
朔令帝后笑了一声,站定了,又转过头来,耳坠左右晃,又听她道:“司簿未免太高估我,也太低估他了。”
说罢转身而去。
我瞧了瞧桌上的仙丹,有些犹豫该不该给扶霖喂下去。迟疑了一会儿,不喂也是浪费。长辞用半条命拿回来的,用来给扶霖吃了,总比叫那无知的什么神鸟吃了好。
口里含了与他渡下去,又喂了几口水。刚吃下去,面上也瞧不出变化。
我又坐在他床榻边,趴了一宿。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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