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富贵》第66章


他将我搂进怀里,低低呢喃:“颜儿,不要用死威胁我,永远不要,你这样说我有多痛你可知道?”
这一路上,我还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反抗以示对他独断专行的不满。
比如绝食,却在绝食的第一个晚上,便被他口对口地喂了吃食,任凭我怒目圆睁,任凭我张牙舞爪,他仍是淡然自若地捧着我的脸喂完了整碗的乌鸡汤。
我这一把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夜难眠。
后来我还向柳老的学生求过救,奈何,从前视我为座上宾的人如今见着燕王那恶棍便将自家先生的嘱托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对我置若罔闻,我只能缩回手,在心里对那人色厉内荏地谴责一番。
我还试图逃跑过,每回落脚住客栈或是住到当地官员府上时,他的房间总会在我隔壁,我自知强行逃跑肯定没有好下场,便事先躲到了床底最深处,还将床帐堆到了跟前,饶是他怀疑检查床底,应该也是不能发现我的踪迹。
待得天亮时,燕王例行进来唤我起床,却发现床上不见了我的踪影,他一时以为我在玩笑,还调笑着喊了我两声,我自然没有应答,他这才慌神了,立刻命人进来,在外守门的人却说并没有看到我的踪影,临窗的是条河,他以为我怕水,便没派人看守,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翻遍了所有柜子和屏风后,甚至连沐浴的木桶里都没有放过,最后也看了床底,我大气不敢出一声,燕王终于意识到我可能真的顺着河流逃走了,这才慌忙叫人沿着河流去找我,我都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慌乱和抓狂。
待得屋内重回宁静,我才缓缓从床底爬了出来,我正要下楼去,却被这家客栈的掌柜给抓了住,我大骇问他要做什么。
掌柜说是那位官爷吩咐了,若见着你便先扣着你。我与他拉扯间,燕王便回来了,见着他的脸,我便心如死灰,我这逃跑尚未成形呢便胎死腹中了。
燕王却急急走来,将我拥进怀里,不停地抚摸我的头:“你去哪了,去哪了?以后别乱跑了,嗯?”
他语带呜咽,好似确实着急。我委屈了语气:“我想回衣家堡。”
他抚摸着我的后背,柔声道:“以后会带你回去的,嗯?”对于我逃跑一事,燕王似乎心有余悸,竟然将秦钦放了出来看守我。还对秦钦说若让我跑了就要了他的命。
关乎性命的事,秦钦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即便我眼神带着刀子,他也总在我两丈开外的地方阴魂不散地守着。
我终于绝望地认识到我再怎么反抗也终是无效,逃跑无门,便开始了冷处理,对于燕王不作任何搭理回应,视他为不存在。
他说吃饭便吃饭,他说赶路便赶路,他让我坐马车我便不会强求要骑马,他让我歇息便歇息,甚至他晚上要抱着我睡我也任由他抱着。
他总会从我身后环住我,抚着我的头发,自顾地说些话,这一路下来,我也知道了许多他从前的事。
比如作为先皇的第七子,他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比如他五岁时,后宫斗争愈发激烈,当年的齐妃,如今的太后娘娘未免他被殃及便将他托付给自己的亲哥哥震关大将军抚养,而自己却被打入冷宫;比如他年纪轻轻便要跟着舅舅一起出生入死,深入敌穴追击匈奴;比如他头一回看到舅舅将敌人的头颅砍下并肆意狂笑的那个夜晚其实他做了噩梦;比如那一年打了胜仗他随舅舅一道凯旋回京时他偷偷去了上书房,看到上书房门口那株榆树下圣上威严并济地训斥太子读书不用功,便是训斥也叫他好一阵艳羡。
燕王这般夜夜抱着我追忆从前,只说得我昏昏欲睡之际,他总会在我后脑上印下一吻,轻柔道颜儿,不要离开我。
有一回深夜,我被屋外的雨声惊醒,醒时才发现我竟与那燕王相视而睡,也不知是我睡着了自己转过身来还是那燕王将我身子扳过来的。
我正要动一动身子,燕王却收紧了手臂,我的脸又向他靠近了几分,几乎要贴上他的胸口,我的头枕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穿过我的手臂抱着我的后背,掌心温热,他的唇就这样贴着我的额头,叫我无处遁形。
夜深时,人的心总会变得异常柔软,我不知从前那样心性坚定的人为何在他身上却总是事有例外,我总是好像很容易便原谅了他,就着昏黄的烛火,我用视线描摹着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长得是极好看的,眼角总似含着深情,嘴角总似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挺直的鼻梁下一张薄唇紧紧闭着,他这样闭眼不说话沉睡时自是一派清风明月的摸样难叫人不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许是被我的视线注目得久了,他忽而便睁开了眼,我的目光来不及转移便被他抓了个正着,燕王的眼神完全没有初醒时的迷蒙水雾,清明着一双眼直直地将我望着,尔后嘴角微微翘起来:“颜儿看了我多久?好看么?”
“我在想,十年前,你不过十三四岁便能威名远扬关外,你果真是用兵奇才。”
“十年前?我已弱冠,怎会是十三四岁?”
我大惊失色:“十年前已是弱冠,那么,如今,岂不是已是而立之年的老头子?”
燕王露了个委屈的神情:“颜儿这是在嫌弃我么?”
“你假扮岳洛,那岳洛如今是二十又四,我便一直以为你同他是同岁。”
提到岳洛,我们之间的气氛沉闷了起来,许久,燕王在我头顶轻声道:“颜儿,你可知,皇上想要你这江南首富的所有家产,这才派了我南下,事已至此,我却并不恨皇上,因为若不是他,我此生根本不会有机会认识你。”
“即便代价是毁了我,你也不后悔?”我喃喃问道。
他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语气坚定:“不后悔。”
窗外雨声渐大,我虽然恨眼前人,却在他怀里渐渐没了意识,其实对着他,我以为所设的心房总是这样不坚固,轻易便倒塌。
也就是这个深夜里,我才放下心房问了他这些,天亮之后,我继续视他为无物,旁若无人地做着自己的事,这样一路到了汴京,燕王先将我安顿了下来,尔后回宫复命去了。
秦钦引着我进了一个房间,看到墙上四处都悬了画,仔细一瞧,却都是我的画像,屏风上也是绣着我的摸样,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叫我有些不自在,想要退出来,却被秦钦拦着:“少主可知,王爷以为你死了,过了一年时,王爷忽而很慌张地跟我说快要记不得你的长相了,便去求那元瞋给你作画,王爷说那样好有个念想,元瞋不从,王爷便抓了柳瓶儿姑娘威胁他,他不得法,便应了下来,王爷无事时时常捧着你的画坐在前面庭院里发呆,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起先还有人敢过去劝王爷用膳歇息,那日正好是你的忌日,王爷已坐到深夜里,有丫鬟去叫王爷歇息,却在灯光下瞧见王爷的泪,那丫头伺候王爷十年,说从前只见过王爷让别人哭,却头一遭见王爷自己哭,自是吓得再不敢去打扰他。”
“你说这么多,是想表明什么?”
“我想表明王爷爱你,你不理他便是拿刀子捅他的心,你不晓得,对你的失而复得王爷有多高兴,可你看着他时总兴致缺缺的样子叫王爷甚是无力。”
“秦钦,我有没有说过,你当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奴仆,连这等私事都一并替你主子操了心,难怪那时我要杀你,你家主子舍不得。”
秦钦被我一说,便不再吭声,只将我引到了卧房处,看着同衣家堡我的卧房如出一辙的院落,我有些怔愣,秦钦便又解说开了:“王爷知道你没死后便发了八百里急报回京,让人照着你从前的院子修葺了王爷的别院,说是待你回来后便要让你有归属感。”
竹林,池塘,花架,当真是与衣家堡的如出一辙,沿着铺满莲叶的池塘,我心绪难平,仿佛看到自己坐在花架下,莲生在一旁扇风,崇玉立在一旁向我汇报衣家堡大小事宜。
从前的岁月,旧时光里的夏日,总是这样的美好,如今又到初夏,却再不复往日情境。
卧房里有两个丫鬟在给我铺床清扫,房里点的香甚至都是我从前喜欢的味道,其中一个丫鬟也甚至与莲生有几分相像,说话轻轻柔柔,神情有些战战兢兢。
我甫一落座,那丫鬟便给我倒了杯茶水,轻声道:“少主,这是七分热的汉阳云雾,现下喝正好。”
我挥挥手让那两个丫鬟退下,转眼看秦钦:“这一路上,随行于我们后面的有一辆马车似乎关押着什么人,是俘虏么?是匈奴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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