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妖》第20章


“为什么也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黎若低头垂眼,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妖的时间太过漫长。无尽的等待中,很多妖逐渐厌倦,开始相想方设法找消磨时间的办法。有的收集了能填平一海的宝石。有的沉溺于话本,变换各种身份去逗弄引诱人类。有的踏遍袭荒山川,试图弄清此世有多少种花朵,甚至为了见到传说中的彼岸花,闯入了归墟……”
黎若道:“各种各样,颓废糜烂得失去了曾经的傲骨。更多的,则是忍受不了没有尽头的时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等击退了天道,败走了本源,却敌不过岁月倥偬,星移斗转。”
强大悍勇的妖,到了最后,败给了时间。
宛若英雄白首,美人迟暮。
一切繁华的东西衰颓时,总是格外令人伤感。
楚将离微觉唏嘘,甩干手上的水珠,自背后抱住了单薄的妖,安抚性地将下颔抵在他肩上。
他轻轻抱了一下,便直起身去拿抹布擦拭桌面,没看到妖瞳孔略微一缩,仿佛不曾认识般注视着他的身影,看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到此为止。
第19章 抉择
时间对妖来说,是能挫磨他们骨头血性,快将他们逼疯的东西。
但对人来说,总是匆匆促促,转瞬即逝。 
黎若越来越乖了,楚将离觉得。
他不再于楚将离忙碌时袖手旁观,开始着手做一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事情。
诸如整理小屋里的杂物,洗碗刷锅,给小更楼热米糊,唱听不懂的歌谣哄他睡觉。
楚将离不拘着他行动,他也不四处乱跑,压着困心的底线行事了。
近期唯一一次远走,还是楚将离挂心阮执的近况,却又顾忌着嘱托左右为难,黎若主动代他跑了一趟,带回的情报与两年前染纤尘那份大差不差。
那个多情的小公子过得很好,放下了不切实际的迷恋,娶妻生子,儿女成双。
楚将离为他感到高兴。
黎若走时问他要不要带话,捕快想了想道,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了。
知道他安好,足以。
又过了几日,到了楚将离的生辰。
也就是他被鸢城人捡到的日子。
捕快下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妖坐在他旁边刺溜刺溜地吸,看起来完全是个人了。
他吃得专注而满足,但楚将离下面时发现盐用光了,面又容易糊,来不及去买,两碗面盐放得少了,委实寡淡。
他翻出腌肉的陶罐,夹了一筷子咸肉到黎若碗里,自己就着一点筷子上的残渣,吃着一碗无甚滋味的面。
妖拨拉着咸肉,慢慢往口里送,咀嚼了几下,忽然侧过了脸道:“或雪。”
“什么?”楚将离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又追问了一遍。
“或雪,”黎若道,“我的真名。”
他的目光安宁,神色认真得近乎虔诚,专注地凝望着楚将离。
或许是因为真实的眸色被掩藏在幻术之下,楚将离无法从那双眼睛中找到曾经剔透无情的凉薄,它们像是消融在淡淡的一层微倦中,脉脉温然。
那是一双温柔而沧桑的眼,时光铭刻下痕迹,却不曾抹去里面的天真。
它分明还是冷的,却终于有了人的温度。
捕快宛若被蛊惑般,过了很久,才感到悲哀和苦涩漫上舌根。
他应该吃惊的,却不知为何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般,生出果然如此的奇异感觉。
“为什么?”他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
在这个时候,这种氛围,选择结束这个故事。
这个,捕快和妖的故事。
“妖的真名,代表信任。”黎若,或许说真名为或雪的妖道。
“只告诉最重要的那个存在。”
“它是唯一,而他,也是唯一。”
他似乎舍不得那一碗面,遗憾地看了碗里一眼:“我其实想把面吃完,再告诉你的。”
他的手按上了自己心的位置:“但是,它不同意。”
“可惜了,浪费了你亲手下的一碗面。”
捕快扯扯嘴角,异常难看的笑了:“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吗?”
黎若也笑了:“楚将离,你也做不到,不是吗?”
“你爱我,而我,终于爱上了你。”
妖终于爱上了人类。
他将自己的心和性命一同献上,作为最初也最后的礼物。
于妖而言,告知真名是一种仪式,自那一刻起,就放弃了自己重逾生命的自由,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彻底束缚。
黎若移开了视线,盯着未知的某处:“我曾经对一个人类许下了承诺。”
“所有他做不到的事,由我来帮他完成。”
“这是最后一件。”
有一个瞬间,楚将离误以为幻术失效,他看见了妖剔透以至于近乎透明的薄荷绿的眼眸,“楚将离,如果你拒绝我的爱,那么就杀死我,终结我永无尽头的时间。”
妖是自由的。
当他彻底失去了自由的那一刻,只有两种结局,死或者——
“而如果你接受,”黎若轻声道,“我将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
世上再没有一只叫做“黎若”的妖了。
他没有看楚将离,安安静静地等捕快做出选择。
那个最后的,只有一次机会的,抉择。
选择吧,阿离。
我将选择的权力交与你手。
没有人动摇你的决心,没有人影响你的判断。
那是完全出自你内心的,最后抉择。
这一个捕快和妖的故事将至尾声,而你会写下怎样的结局?
楚将离慢慢斟酌着,将一个一个字从唇舌间吐出:“你还欠我十一枪。”
他已做出抉择。
黎若笑了:“你还是没变啊。”
“到头来,原来你才是最平等的那个人。”
无亲无疏,无贵无贱,一视同仁地选择不肯原谅。
无论,是谁。
“楚将离,你爱我。”他站了起来,退后几步,让开了足够楚将离唤出灼城的空间,固执地追问。
捕快回答:“是的,我爱你。”
他微一闭眼:“我不想爱你,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当年,红衣颓艳的戏园老板倚在榻上,对他道爱是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彼时楚将离不懂,只作戏言,而今初识,却作饯别。
火红的十字□□在空气中逐渐现形,它离开鸢城太久,已经生锈斑驳,却寒芒依旧。
赤色如虹,贯穿了妖的腰腹,枪尖透出,滴落殷红。
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喉头一滚,吐出一大口鲜血。
触目惊心地泊在地面。
被知晓真名后,他失去了“不死”。
虽然未伤在要害,却比任何一次受创都严重,强大的愈合力没有发挥作用,疼得冷汗津津而落。
黎若很少受伤。
而即便受伤,也会转瞬愈合。
他第一次如此痛苦,身躯摇摇欲坠,然而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还有十枪。”
你没有在第一击杀我,就是因为知道我怕疼,对吗?
你想要我痛苦,想要我绝望,想要我了解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人的心情。
那么,就如你所愿。
楚将离一言不发,枪尖一挽,笔直刺出。
枪是一往无前的兵器,利落决绝,不会回头转向。
灼城如此,楚将离如此。
他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刺出了十枪后就收了手,看着苦苦支撑没有倒下的妖颓然跪倒,伏在地上,低头吐出一大口血。
黎若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然而却竭力仰起头,嘴唇动了动。
他已发不出声音,但楚将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说——你没有杀我,就是我赢了。
这句话如此熟悉,熟悉到楚将离微微一怔。
他叹了一口气:“你赢了。”
黎若,我的或雪,确实是你赢了。
妖眨了眨眼,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楚将离避开了所有要害,却还是给他造成了重创。
不致死,却非常,非常痛的重创。
他咳着咳着,忽然整个妖彻底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瞳中流露出绝望。
悄无声息的变化暗地里兀自发生,如同逝者的心脏重新跳动,如同死人的血液复又流动,某些失去的东西再次回到了习惯它们不在的身躯。
尖利的指甲不受控制的伸出,扎进了坚硬的地面,遮掩瞳色的幻术脆弱宛若春冰,顷刻间破碎,迸飞成无数晶莹的碎片。
无上的伟力重回了这具身躯,如倦鸟归巢,冬去春回,自然得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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