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妖》第21章


无上的伟力重回了这具身躯,如倦鸟归巢,冬去春回,自然得毫无违和。
妖力以与血液融为一体的姿态欢快地流淌,久违的充盈鲜活。
楚将离解开了困心。
黎若的身体为失而复得的力量而欢欣鼓舞,声音却因巨大的痛苦而支离破碎:“你在做什么?”
捕快沉静的目光注视着他:“黎若,我还你自由。”
他面容清俊,眉间蹙痕微平,道:“你自由了。天地浩大,你无处不可去。”
“只是,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妖愕然地死死盯着他:“什么意思?”
“你说过,会实现我的愿望。但我最后一个愿意,不是将你杀死,而是永不相见。”
楚将离平静道:“你赢了,我下不了手杀你。但我们,不会再见了。”
很早以前,我就爱上了你。很久之后,我已不想杀你了。
但我还是做不到,原谅你。
所以,歧路岔口,你我就此分别,天高海阔,永不相逢。
这已是彼此间,最后的宽容。
妖薄荷绿的眼眸被悲伤盈满,哀恸地望着他:“为什么?”
“楚将离,你爱此世芸芸众生,无论人与非人,为何独独对我这么残忍?”
“因为你杀了人。”楚将离道。
“杀人是重罪。生命至为珍贵,至为灿烂,至为神圣。没有任何存在,可以随意践踏。”
他像是数年前,对着那个问他值不值得的人般坚定不移地回答:“没有任何人,可以杀人而不付出代价。”
“无论我失去什么,变成怎样,都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黎若捂着嘴咳了一声,血从唇角滴落,低低地笑了:“原来如此。”
他道:“真冷啊,楚将离,你看看窗外,是不是下雪了?”
楚将离皱眉:“现在是十月,为何会下雪?”
他看向窗外,话语戛然而止,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确实下雪了,属于南方的折丹城,在十月中旬,就下雪了。
簌簌的落雪,将大地轻覆,洁白得仿佛一尘不染。
静谧无声,素净而寂寞。
“言出法随,代天执道。”妖伏在地上,笑得苍白自嘲,“我竟然看错了。一座偏僻的小城,出了个这样的人。”
“怪不得你的灼城,明明是自救的命器,却是为守护一座城存在。”
“它根本不是你的命器,而是道器。”
楚将离没有听懂:“灼城确实是我的命器。”
“它在你道心不移时,就不是了。”黎若道,“你行法道,刑天下之不公,一颗道心无懈可击,甚至天道有感,落雪以示。”
“若非……”他又咳了一声,“若非困心碎了你半魂,断了你道途,你如今早已半步神台,只差一点,就能证道封神。”
“是吗?”楚将离道,“我不想成神,也不觉得遗憾。”
“黎若,你该走了。”
妖扒着桌腿,艰难地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楚将离抬手想要扶他,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既然诀别,就不该有任何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不要给他任何希望,不要让他有任何幻想。
只有够坚决,才能将伤害将至最低。
黎若看出他动作的不自然,笑了笑,有些眷恋道:“阿离,后会无期。”
微风拂过,原地已空无一物,只剩血泊尚未干涸,依旧红得刺眼。
楚将离静静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环视一周,确认妖真的已经离开,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一耸一耸,开始是细弱的呜咽声,渐渐压抑不住,越来越大,最后歇斯底里地失声痛哭。
眼泪大滴大滴地晕染,从未哭泣过的捕快几乎陷入了崩溃,胸腔里的东西被撕碎扯开般痛得他牙关不住打战。
那是楚将离第一次哭泣,也是他唯一一次哭泣。
他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而哭,却哭得不能自己。
过多的悲伤,快将他整个人压垮。
当他哭得筋疲力竭,朦胧的泪眼无意瞥见了窗台上一个反光的小东西。
楚将离起身,走近细瞧,看清了那是一个洁白无瑕的海螺。
下面压着张小笺,写道「留与君念」。
他默读几遍,蓦地又泛起悲声,捧着海螺,泪如雨下。
每一滴泪水,打在海螺壳上,都带着不能忽视的力度和悲伤。
楚将离为何会爱上黎若?
他不明白,黎若也不明白。
或许只是因为初见之时,妖蹲在街角,低头抚摸一只小猫。
看起来那么温柔,又那么寂寞。
第20章 尾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要交代的事有点多,不小心写长了,于是分几段发出来。
楚更楼第一次知道黎若的存在,是在他十七岁那年。
养父给他下了一碗卧着鸡蛋的长寿面,郑重地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
少年往嘴里扒了口面条,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所有楚将离做足心理准备的愤怒,怀疑,不可置信,一点都没有。
极其现实的楚更楼面无表情地咀嚼了几下,将面咽下,空出嘴来安慰养父:“已经发生了的事,既不可更改,我又何必费心去想。”
捕快默然,拿这个半大孩子没办法,道:“你这性子,到底是像谁呢?”
楚更楼是个奇怪的孩子。
他聪慧而早熟,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被周围邻居觉得好笑逗过。
男孩像看傻子般,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逗弄他的大人,无视了诱哄口吻埋了陷阱的问题,自顾自走了。
弄得人尴尬不已,蹲在那里下不来台,私下里向楚将离抱怨,说你家的那孩子一定要管管了,这脾气,长大还得了。
捕快笑笑,听过就当忘了。
他觉得,那不是楚更楼的错。
只是那个孩子,跟普通孩子不一样。
心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分门别类清清楚楚,站在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里,冷漠睥睨地像是鸡仔堆里一只蔑视姿态的小白鹅。
他不明白那些童稚游戏的意义,不理解那些无伤大雅的打闹玩笑,始终宛若一个局外旁观的看客。
困惑地想了想他们在做什么,想不通就丢到一边不管了。
楚更楼没有恶意,也没有自觉高人一等,他只是,弄不懂。
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楚将离全心全意地疼宠,却养出一个懂事太过心智远超年岁的孩子,惹得邻里背后指指点点时,思来想去,只能猜是他天生如此。
早慧易夭。
楚将离从不盼那个孩子将来多有出息,能大富大贵,就怕他未及成年,便过盛夭亡。
他领着楚更楼到城里有名的算命先生那儿去的时候,孩子茫然而委屈地问,“父亲,我做错什么了吗?”
捕快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更楼,你是个好孩子。”
“你很懂事,很乖巧,也很聪明,最重要的是,你很善良。”
“你会把我给你买糖葫芦的钱,拿去给路边的乞丐。会帮年迈的夫子搬那些你其实拿不动的东西。”
他将孩子揽在怀里:“你让我感到骄傲。”
“但太过完美的人,易遭天妒。你太过出众惹眼,太过特立独行,就会被别人排挤。”
男孩闷闷地点点头,拽着他的衣角一步一挪地到了那个花白胡子的算命先生面前,听养父期期艾艾忐忑不安地询问自己的将来。
算命先生装模作样一捋胡子,张口就道,此子命格乃是人中之龙,只是命中注定有一劫数,需诚心诚意方能化解。
他口若悬河,侃侃而言,说得楚将离一愣一愣,鸡爪子般的手一翻,比了个五的手势。
楚更楼眨了眨眼,略一想就明白了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重点就在那“诚意”上。
算命先生的“诚意”,要五钱银子。
这个数目已不算小,是楚将离一年收入的十分之一。捕快咬咬牙,准备将钱掏了,手刚伸进钱袋,就被孩子按住了。
楚更楼歪了歪头,道:天行有常,既然是命中的劫数,便是避不过的。
莫说五钱银子,就是五十两,也不可能有丝毫用处。
算命先生一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世外高人的姿态有些端不住,滔滔不绝说着竖子安知世事,这劫数凶险异常,几乎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老夫与你有缘,掐指一算,拼着减五年阳寿也要拽你一把,怎如此不知感恩。
楚更楼面无表情道,阳寿您自己留着吧。
哎哎,你这孩子,算命先生有些跳脚,一拉楚将离说,小孩子不懂事,此劫非比寻常——
他还想再说什么时,楚更楼已经失去耐心了,巴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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