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妖》第23章


那道炙热的红挟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刺穿了羽族的手臂,迫使他无力地放手,楚将离趁此机会艰难地站了起来,却被另外一个追上来的人用力推倒。
踉跄着摔倒的捕快从山坡上滚落,楚更楼飞扑过去想阻止他的下坠之势,却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那个瞬间,他飞快而绞尽脑汁地寻找能拯救自己父亲的方法,却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瞳孔中映入火焰般炽烈的灼城,捕捉到了它微弱的轻晃。
楚将离前面是陡峭的斜坡,他摔倒后会因为惯性一路滚落,运气好或许只是擦伤骨折,运气若坏,就极有可能丧命。
他的养子已来不及救他,捕快所能做的,唯有自救,他竭力扭过身,稍纵即逝的机会里,锋利的□□枪尖上挑,已没有调转方向的罅隙,仅可选择的落处,就是将他推下去那个羽族。
楚将离迟疑了。
他仓促的一击,完全没有准头可言,也根本不可能控制力道,很可能会将那个人杀死。
他心焦如焚的养子呼吸几乎停滞,倏然猜出了父亲的选择。
他看见楚将离的手握紧又松开,那柄足以洞穿羽族整个胸膛的火红□□,终究没有真正刺出。
那个满面风霜的老人,颓然地坠落下去,他的目光掠过焦急的楚更楼,忽然惊惶和绝望起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时间不会对他格外优待,没有允许他将告别或者别的什么的话语说出。
几息间,楚将离就一路沿着山坡滚落,消失在密密的树林间。
少年双腿一软,就要被巨大的噩耗压垮。
他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一个人笔直地坠落,深刻而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然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击垮,楚更楼红着眼眶,从地上捡起一根半臂粗的枯枝,一套枪法虎虎生威地朝团团围住他的人身上招呼去。
尽管手中只是一截脆弱的树枝,他依然将枪一往无前的凛冽杀伐展现得淋漓尽致,逼退了面前的几个人,让他们不敢上前。
楚更楼腰间绑了把防身的匕首,但他开始没有动用,而是在背后之人蠢蠢欲动的偷袭时狠辣地掷出。
少年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冷漠地一腿旋踢,听到骨头断裂的脆响。
羽族人数很多,又是不要命的疯狂,确实不好对付。
最初楚更楼选择退让,并非是没有一战之力,而是没有意义。
就算他和养父大开杀戒,成功将这群疯子屠戮殆尽,得以脱身,也没有意义。
楚将离用了十几年,教导了楚更楼一件事:尊重生命。
他将这件事刻在了楚更楼脑中,令少年遇袭时不假思索的第一反应,就是规避退让。
羽族艰难,受殃池鱼之祸,不到万不得已,楚更楼不愿跟他们起冲突。
但他此刻愤怒而又委屈,即便知道自己很可能葬身于此,即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对付了人数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也决然做出了反击。
我不曾伤害过你,我不曾挑衅过你,为何要逼迫至此,逼人伤人?
他的力气随着时间不断流逝,即将彻底豁出去之时,被一个单薄的肩膀撞开。
楚更楼被这一撞,撞退了半步,条件反射想要回击时,被那个人又推了一把。
那一把用尽全力,生生将楚更楼推出了包围,对方抬起头,蓬乱如杂草的头发下,是一张面黄肌瘦憔悴不堪的面容。
那是一个年轻的羽族女孩。
似乎是因为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整个人风一吹就要倒。
但她拼劲全力,将一个半大少年,从混乱中推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哑声朝他大吼:“快跑!”
楚更楼看不清她的脸,只瞥见发丝掩映下,女孩眉间一线红痕,宛若鹤顶之丹,狭长而端丽,鲜艳得几乎像一道伤痕,随时能滚落出血来。
他讷讷地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
少年其实有很多话想说——“谢谢你救我。”或者“你叫什么名字?”
但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不浪费那个女孩为他争取来的机会,拼尽全力地逃走。
她是一个羽族,楚更楼想。
但她帮了他一把,救了他一命。
这就足够楚更楼铭记在心,念恩图报。
他暂时将莫名的情绪压下,沿着草木的压痕,急切地去寻找从山坡上滚下的养父。
少年已抱了最坏的打算。
自那么高的地方一路摔下来,对身体衰败的楚将离来说,造成的伤害近乎是致命的。
他甚至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畏惧着寻找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恐惧着,那个全心全意呵护他长大的亲人,突如其来的离去。
从未害怕过什么的少年,甚至不敢,去验证这个可能的事实。
惊惶间,楚更楼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异样的色彩。
他猛得扭过头,然后,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素衣白裳的身影,背对着他,似乎怀抱着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脸来。
露出一双剔透到宛若无色的薄荷绿眼眸。
第21章 尾声(中)
“嘘,不要吵醒他。”妖说。
他实在是很难被错认的一个存在。
几乎是刹那,楚更楼就明白他是谁了。
无关那双颜色罕见的眼瞳,妖的眉眼犹如琢玉匠自无暇白璧上雕刻而成,精致而冰冷,毫无人气。
比起像一个活生生的生灵,他更像一座没有温度的雕像。
但他侧过身来,便能看出,他将楚将离整个人都揽在怀中,抱得又紧又小心翼翼,仿佛失而复得般,把对方当做瓷器一样脆弱易碎。
这是个有些怪异的姿势,因为楚将离比妖还要高一些,黎若无法完全将他抱住,只是跪坐在那边,做出了拥抱的姿态。
虽然妖的出现如此突兀,但无论是他过去的态度,还是此时明显的庇护姿态,都显出他没有恶意。
楚更楼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蹲下身查看楚将离的状况,发现养父只是昏了过去,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也仅仅是几道很浅的擦伤。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这样的伤势实在是轻得不能再轻,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范围。
简直就像有人在他摔落时,接住了他。
而谁在半道接住了昏迷的楚将离,显然不言而喻。
楚更楼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仔仔细细又打量了养父几遍,觉察出一处不对劲之处,忽然又紧张起来。
他腾地站起身,抬头四处搜寻,惹得妖疑惑地问,“你在找什么?”
“不见了,”少年比划了几下,“父亲从不离身的那个白色海螺壳不见了。”
楚将离腰间,只剩下了系海螺的穗子,空空荡荡。
“估计是他摔下来时掉在哪里了,你有没有看见?”
妖薄荷绿的眼眸眯起:“白色的……海螺?”
他将脸贴在楚将离的发顶,道:“如果你是找一个看起来是这样的东西,那就不用找了。”
“为什么?”楚更楼不解。
他听到黎若平淡而又漫不经心的回答,“因为,他就在你面前。”
它,就在你面前。
少年眨了眨眼,一个疯狂的念头蓦地兀生。
那太疯狂,也太能解释这一切的怪异违和。
他看向妖,盯着那张美到不真实的面孔,笃定道:“是你。”
“那个海螺,就是你。”
真相其实,非常,非常简单。
只要你愿意去想。
黎若颔首:“我的本体,就是一枚空啼之贝。”
“与大部分妖不同,我的真身比人类的形态更为脆弱,所以行走世间用的一直是人身。”
“人类尊我为妖王,猜想我的真身一定是通天彻地的大妖,却不知道我的血脉,其实非常普通。”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楚更楼打断了,“父亲说,你已经走了!”
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情绪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但这个异常简单的真相打碎了他超越年龄的从容淡定,让他从未如此像一个真正的孩子过。
黎若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怀抱着楚将离,很平静地道:“我从未离开。”
这句话的内容和语调却令楚更楼更为愤怒:“他一直思念着你,如果你没有走,为什么不告诉他?!”
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浅色的眼瞳,泛上一层薄薄的倦意与沧桑,神色间奇异地郑重而无奈:“他不想见到我。”
“阿离的愿望,是永不相见。”
黎若冷淡地道:“我做到了。”
楚更楼对他近乎耍赖的行径瞠目结舌,看着他怀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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