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情》第68章


后来,这个形式上的孤岛来了新邻居。这座小岛,是当年莫谦的父亲买下来的。后来,将半个岛作为新婚礼物,送在了夏奇拉集团的女主人,也就是顾芯瑶的母亲。
比邻的两栋小屋,中间的那一道篱笆就是界限。芯瑶来的前一天,对面的房子陆陆续续搬来了一些新的家具,食品被带进来,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偶娃娃。我好整以暇的,突然有那么一点,希望这个孤独的小岛,可以热闹一些,温暖一些。
第二天,隔着很远,我站在莫谦身后,我们的目光同时朝着一个方向,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张着蔚蓝的大眼睛,蹬着小凉鞋跑过来。随手抓起一朵白色的曼陀罗就贴在鼻子上瞅,咯咯笑的往房子里跑。清脆的笑声荡亮了整座小岛。
莫谦在屋子里,看着她笑,她跳,她在她姑姑的怀里撒娇,她荡秋千,她躺在她姑姑大腿上稚气的指着天上的星星问:“姑姑,爹地说瑶儿想要什么他都会给瑶儿,那瑶儿要天上的星星,爹地会给瑶儿摘星星吗?”那一刻,我看见莫谦脸上嘲讽的表情。
只是,她又说:“可是瑶儿什么也不要,瑶儿只想爹地陪瑶儿一直到老。”她抬头,蓝而清澈的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她问,“姑姑,可不可要爹地回来,爹地回来陪瑶儿好不好?瑶儿会好乖,好乖,好乖的……”才一谎神的时间,我再回头看莫谦,那始终丝纹不动的脸上,有着破碎的哀伤,他从窗口的斜角看那边的孩子,一滴泪水落下来。他抬头看月亮,仰头四十五度的侧脸,让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深深地脆弱……
芯瑶姑姑离岛的那天,她哭得很大声,保姆抱着她,她就蹬着腿推开,又跑,又哭,摔在地上还跑。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声的喊:“姑姑不可以也不要瑶儿。”然后越喊越大声,哭得眼睛通红,小小的人儿,眼珠子也冒血丝。
她真的闹了很久,这个我一直认为乖巧的小女孩,整整闹了两天,到了夜里就是哭声,弱弱强强的,让我对她的执着和爆发力深感惊奇,也有几分头痛。一向喜静的莫谦却奇异的没有任何反应……
从她们来,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屋子。他坐在床边,听着她哭,然后,上床睡觉,然后他翻个身自言自语,他说:“她很笨。”我不知道,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后来的芯瑶,孤单的自己和自己玩,有一天,她小小的身子翻过篱笆,到这边来摘门前的白色曼陀罗,又把它贴在鼻子上瞅,整个人就窝在花树底下,沉沉的睡着。莫谦看见她的时候,她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摘下来的曼陀罗落在她嘴边,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吃花一样。他去敲对面的门,看着仆人把她抱回去。他就转身,也摘了一朵曼陀罗。闻闻了,然后,扔掉。
她站在篱笆外,对着房子里面喊,娇气而粘腻,她说:“哥哥陪我玩。”那个时候,莫谦是错愕的,但是,他没有拒绝,我总想,他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才会唤起纯真和童年。
我总记得曼陀罗下看着漫天大火,他小小的身子抱着小小的她,我从房屋的角落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护着怀里的芯瑶,倔强而别扭的看我,他说:“她还小,你不要出来吓她。”
“你受伤了,你也小。”我看着他烫伤的肩膀,忍不住要去伸手接芯瑶。
他往后退了退,戒备的看我。眸色淡了淡,目光笔直的照在我的眼里,他说:“我没有童年,从来,就没有小过。”
多少年过去,身子才开始抽条,男孩长得慢,他的个子却已经比同龄的孩子高很多。一个夜晚,他站在身后,悄声无息的。他问我,眼底已经在看不到波动的情绪:“我会是老头的傀儡吗?”
我沉默。
“你还要继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那一刻,他的眼光有几分冰冷“老头。会死,会老。我却还年轻,恩浩你说,谁的胜算更大一点?他死了,一切依旧会是我的。你说。你这个监视我的傀儡,到时,我该如何对你?”
然后他靠近我,无法防备的,一把小刀抵在我的腹部,一双稚嫩的手掐着我脖子“就像你能轻易杀了我一样,我也可以轻易杀了你。做人家的影子,不过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你的爷爷,你的父亲当了莫家一辈子的奴才,你也要吗?”他看着我,又退了一步,收回了手,到丢在地上,他抬眼问我,语气重了许多:“你的儿子,你儿子的儿子,也要和你一样,一辈子做莫家的奴才吗?”
我被一个小我五岁的孩子,折服了……
“你要怎么做?”我问。
“老头子贪财,莫氏是他的骨他的肉。我这个儿子不过是手上玩转的砝码,举无轻重。若是他有生之前,一夜间两袖清风,什么都没了。对一个视财如命的人来说,会疯掉吧?呵呵。恩浩,我要,夺权……”
要成为人上人,就要有坐人下人的决心。莫谦并不容易,废寝忘食的工作学习。不能停止……
“我没有办法拒绝她,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他。”一天,他看着我,又是苦恼又是欣喜。“老头不会给我任何自由,我们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要让她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起,不怕被任何人破坏,我要让她手心刻着我莫谦的名字,你说,好不好?”那个时候,他毛躁的都不像莫谦了……
终于,当一切都将结束,第二天的董事会,他出席,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将结束。
“我要去求芯瑶嫁给我。”他热切的去找芯瑶,那一天他的脸上,有着从来没有看过的阳光,我始终以为,那个在童年,睁开眼睛,看着掐着自己脖子,血流成河奄奄一息至亲母亲的小小男孩,被黑暗笼罩的那个孩子,从此,可以沐浴在阳光下了……
但是,没有……现实总是残酷的,残酷在,它永远不会绕着你的梦而旋转……
“胃癌吗?”他问我。然后看着我眼睛:“恩浩,不要怜悯我,这并不惨痛,惨痛的,你还不知道。你可知道,我莫谦,和顾芯瑶,是亲兄妹……我恨他……”
然后那个夜里,他开着车回到车库,我看着他亲手拧松轮胎的螺丝钉,剪断煞车的一根连接线。关上车库,他背对着我说:“如果有一天,我糊涂的打开车库开走这辆车,那么我,我死。如果有一天,老头心血来潮回到这个他少之又少会回的家。在我母亲的幽魂下开走这辆车,他也该去,地下赎罪了……”
对于癌症病人,打骨髓穿刺针是比死亡还可怕的事情,可是莫谦,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连麻药都不用打,他只是说:“麻药打完,醒了,更痛……”
多少个月之后,顶着大肚子的李璐倒在我们的车边。莫谦若无其事的走过,踏着冷情的步子。阳光刺眼的射过来,他忽的顿住步子,急急的转过身蹲下去拉她的手,看着她手中那枚戒指。
沉痛的,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有了波动:“恩浩,把她弄醒……”
清醒的李璐很胆小,对着莫谦凶煞冰冷的目光。捧着肚子不停的摆手,她说:“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我偷的。是在火车上,一个很美的蓝眼睛女孩,捧着我的手,把她给我,她说她的幸福没有了,她把她最珍贵的寄托送给我,她抚摸着我的肚子,握着我的手,说希望我一定要幸福,这样,她就会相信,哦,原来,世界上,真的是有幸福的……”
“带她下去休息,给她做身体检查。”莫谦挥挥手,无力的揉着眉头。转头对我说:“恩浩,去查查她的过去……”
“你要怎么办?”
“既然是芯瑶希望的,幸福吗?我会安顿好她的生活……”
出事的那天莫谦正在手术台上,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我的手上,拿着两份资料。
一份是医院出示的死亡证明,他的父亲死了,命运作弄,那辆停在车库一年的车,竟鬼使神差的被开上路,死的,还有芯瑶的母亲。
一份是李璐的过去……
他淡扫了一眼死亡证明,接过李璐的资料,“她孩子的父亲是陆行风?芯瑶身边的那个风?”
我不忍心的提醒他:“后面,是对她家庭背景的调查,因为年代太久远,一不小心,牵扯到你母亲……”
久久的没有话语,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是笑是哭,又回头看桌上的死亡证明。
压抑、痛楚甚至是委屈:“他娶了母亲却不爱她,连碰都不碰一下。所以,母亲终于忍不住寂寞,和外人生下了我这个孽种吗?确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却不是我和芯瑶,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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