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第76章


“那公公这次来所为何事?”单正九眼皮子跳个不停,莫非是等不及,现在就要治自己的罪?
“杂家是来传口谕的。”
“什么口谕?”
“事关崔氏二公子的去留。”黄公公故作神秘,以为单正九会追问下文,可是单正九若有所思,只顾想自己的事,半天没接话,他只好讪讪地说道,“崔大公子一纸密令就令雁门关大开,如果崔二公子再去边关,圣上说,那这天下岂不是真的要易主了?可是之前已经下过圣旨了,不好朝令夕改,只能传下口谕,不再颁发圣旨。圣上苦心孤诣着呢!”
单正九安了安心,定了定神,“吾皇圣明!”
黄公公翘着兰花指指了指外头,“皇上圣明,就怕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几场雪后,春风拂槛。
夭桃吐绛英,满城芬芳。风和烟暖燕巢成,正是一年好风光。
乔然前几天感冒了,现在还穿着雪掛子,不肯初试轻罗纱衣。他擤了擤鼻子,百无聊赖地听着屋外莺莺燕燕,闲看满院落花姹紫嫣红。
小虎从使劲一跳,从窗户那爬进来,“祖宗欸,你怎么不开门啊!”
乔然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腰身,打个哈欠道,“忘了。”
小虎:“……”
乔然:“有事?”
小虎:“公子去逛烟水坊了?”
乔然茫然。
小虎翻了个白目,“外头有个女人,非要找你。”
“找我?”乔然指了指自己,忽然想起了什么,“是芸苕?快请她过来。”
不一会,芸苕过来了。
“奴家见过乔公子。”
芸苕进来,乔然就眼前一亮,卸下艺伎妆容的她,不似野花凡草等闲春,更似瑶林玉树褪风尘。
乔然见她铅华消尽见天真,夸奖道:“你卸妆好看多了。”
芸苕羞涩,绯红了脸颊。她虽无美艳,但胜在清扬婉兮,淡眉如春水,玉肌伴清风。
乔然熟络地招呼她喝茶,“现在自由啦?”
芸苕喜悦,“是呐,托公子的福。芸苕真不知怎么回报公子的恩德。”
乔然提着细嘴小银壶的一抖,差点烫到自己,“你可别玩以身相许的那一套!”
芸苕噗嗤一声笑了,“奴家万万不敢。在清河,谁不知道公子是崔二公子的人。”
“胡说什么,我才不是。”乔然挖空心思想争辩,却怎么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芸苕掩嘴笑道,“公子别生气,我说笑呢。”
“你这小妮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眼巴巴地要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说起来呢,也是公子赠了太多银子,奴家不但赎了身,还买下了烟水坊。”
“什么?你把整座烟水坊都买下了?”乔然惊讶地瞪起眼睛,不是吧,我随手给一篮子钱,居然多到能买下一处产业?
芸苕正色道,“公子放心,以后烟水坊只做干净生意。”
“那………”乔然想了想,也不知该说什么,就接道,“那很好啊!”
芸苕又面露难色,“公子可否教授我们一些新曲子?就像上回元宵夜,公子唱的那种歌曲。可以吗?”
“行啊,不在话下嘛。”乔然爽快地答应,“不过,我可得收点学费啊!”
“行啊!不在话下嘛!”芸苕学着乔然刚才的样子,也很爽快。
随后两人又东扯西扯了一会,天色暗了芸苕才欣然而归。
烟水坊里,卢温玉煮着瑞雪红梅梨花白,嫣红一瓣,纯白又一瓣,花瓣随着沸水翻滚。他拿起黄鹂环翠柳的茶碟,倒进一些芙蓉茶,花香与茶香,充满整个雅房。
“多好的茶,无人共饮,实乃憾事。”
卢温玉幽幽一声轻叹,眉宇间像凝结了一层白霜,他自己轻言细语着,“人之相交,贵在知心。朋友易得,知心难求。更何况……他心有所属,所属非吾。”
房外芸苕轻轻扣门,“卢公子?可以进来吗?”
卢温玉:“进来吧。”
芸苕开门再关门,嗅了嗅,“公子煮茶呢,好香啊!”
“能饮一杯无?”卢温玉朝她温柔微笑,客气地替她舀了一木勺,倾入浅底冰纹的碗里,“暖暖身子。”
芸苕双手捧起,热汽腾升,顿时觉得手也暖了,人也放松了,她谢过卢温玉,提起正事来,“乔公子答应我了,他很干脆,一点也没犹豫。卢公子觉得他闷闷不乐,是不是多虑了?”
“他答应就好。”卢温玉熄灭了炉火,“白日里等待,夜里也等待,我就怕他等出个好歹来。话也不常说,人也不爱走动,做什么都是懒懒的,你今天去他在做什么?是不是窗前帘下呆坐着?”
芸苕想了想,点点头。
“他喜欢唱歌,我喜欢他开心。”卢温玉起身道,“他有事做,就不会想那么多。时间对他而言,就不会那么难捱。”
“卢公子真替乔公子想得周到,不惜花重金买下整条烟水巷,你们二位都是芸苕的恩人,就恕芸苕多嘴,卢公子请勿怪罪。”
“你说便是,何来怪罪不怪罪呢。”
“咫尺天涯,卢公子为何不与乔公子明说呢?”
卢温玉默了默,唇角漾开苦涩的弧度,似笑又似悲,他极轻极轻地吐出四个字,宛若叹息,“情深不寿。”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
“天气真好啊!”乔然伸了个懒腰,跑到院子里蹦蹦跳跳活动了一会手脚。
自从每天去烟水坊“教学”,乔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起来充实了很多。
人一忙碌,就没空闲去胡思乱想。
卢温玉手里提着珐琅食盒,等乔然蹦哒完,才微笑着招呼他过来用早膳。
“乔弟刚才练什么功?怪有趣的。”卢温玉细心地替他搅匀紫芋肉糜粥。
乔然笑得粲然,他说道,“哪里是什么武功哦!哈哈!听好了,这是——全国中小学生第九套广播体操!”
卢温玉:“……”
乔然喝完粥,舔了舔嘴唇。
卢温玉眼神慌乱,即刻就挪开了眼睛,“乔弟,好久没见你笑得如此灿烂了。”
“今天阳光很大,风也很大。”乔然抬头看着波澜起伏似海洋的朝霞,露齿笑道,“牙齿也要晒晒太阳!”
卢温玉:“……”
“走啦走啦,带她们排练了这么久,今天烟水坊改头换面重新开张,我们必须捧场去!”乔然拉起卢温玉就往屋里头走。
卢温玉被他拉着,虽然隔着衣物,但他跟在背后,情不自禁。
乔然解开起居时穿的外衣,眼神放空了一阵说道,“小狼那丫头不在这,我都不晓得外出怎么穿衣服了。”
卢温玉从牛皮铜锁的樟木箱子里取出一件水蓝绫月白纱的直裾,“之前见你穿过这件深衣,很是清然,如今乍暖还寒,也是适合的。”
卢温玉顺手给乔然披上,乔然还在手忙脚乱地找袖子,卢温玉就动作很自然地替他套进了貂颏刻丝的袖笼子,一个转身,卢温玉与乔然面对面而站立,卢温玉低着头,神情十分认真地替乔然系上衿带。
以带束腰后发觉无以为饰,卢温玉解下自己腰上的翡翠垂珠平安佩,系进乔然的腰带里。
乔然闻到卢温玉身上浅浅地香气,有点像梅花散入春风里,若有似无,清淡雅致。
陌上温如玉,公子世无双。依旧这么人如其名。乔然正这样想着,仿佛听到了竖琴的声音,一时心思荡漾,真奇怪,怎么会有幻听?
这时卢温玉抬起头来,发现乔然目不转睛对着自己,他自然而然温柔地笑了,“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说话之间,卢温玉还不忘把乔然的头发撩出衣服,拨到后背。
乔然干笑几声,连说没事。赶紧假装换鞋子,没话找话,便来了一句:“以前崔砚也总说蓝色很适合我。”
乔然背对着卢温玉穿好他的靴子,没有发现卢温玉眼里,似有流星坠落,瞬间就暗淡了光芒。
一大早烟水巷已经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听说姑娘们要唱新式歌曲,有些公子哥儿不远千里从京城赶来,上回乔然唱过一首《沧海一声笑》,震惊全场,赏金无数,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传开了,听说烟水坊请他做了老师,有钱只怕没处花的王孙贵族都赶来了,好像皇帝与崔氏之间、中央与地方之间的矛盾,对他们来说,都不如一场“演唱会”重要。
“没错,就是演唱会。”乔然一个拍板就定了案。于是“演唱会”这个词,极度拉风地出现到了这里。
乔然好不容易拨开众人,挤进了烟水坊,他热得用手扇风,“外头那些人是疯了吗?”
姑娘们笑靥如花,“就是要疯魔了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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