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记》第7章


轻佻一半邪魅。
羞得无处藏身,兰芷勉力将自己的身子往水里躲。心如鹿撞,那张俊朗的脸夺尽月色光华,叫人恨也恨不起来。「看来是在下唐突美人了。」她的肚兜还在他手中,又深深闻了一闻,他笑得意味深长,「那便后会有期。」
来去如风,只看到肚兜飘飘摇摇又坠入草丛,岸上哪里有人?
「兰芷,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同来的姐妹拉她。
她慢慢转过头,有些迷茫,莫不是梦么?
穿衣时,有什么从衣服里掉出来,幽幽一方墨玉。攥在手里,一路烫到心底。
竟不是梦。
后来几天,她夜不能寐。有人轻轻叩门,急急跑去开了,夜风涌入,衣衫飞扬,门外的人黑衣黑发快要淹没在夜色里。
「前日在下不慎丢了件东西,不知姑娘可曾拾到?」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兰芷越想越是止不住落泪,引得胃中一阵翻滚,酸涩上冲,喉头一阵发痒,不得不靠着床头干呕起来。伸出一手放在小腹上安抚。
「乖,再忍忍吧……」
泣不成声。
「妳怀孕了?」陌生的声音响起。
银发,白衫,淡金瞳。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来,十指尖尖,点点锐利的光。
「妳、怀、孕、了!」这次不是问句。他一字一顿,似是从紧咬的牙间硬挤出来。
兰芷遍体生寒,颤得说不出一个字。
篱落停在她面前不远处,没有再上前,淡金色的眼厌恶地看着眼前捂着腹部不断往床内缩的女人,「那个书呆子娶妳就是为了这个?」
见兰芷点头,白纱衣无风自动,他手起掌落,坚实的杉木桌化作一地白粉。
「我……」兰芷挣扎着想要辩解,「我……我只是想保住这个孩子……我……」
篱落不客气地打断她:「所以妳就可以不顾别人的处境?」
泛着金色的眸子似是看着兰芷又似看着别的什么,先前怨毒,后又流露出一点哀悯。
「凭什么?就因为他之前吃了妳家一口饭,还是因为穿了妳家一件衣?所以让他戴着顶绿帽替别人养孩子!柿子软就拼命地捏是不是?妳顾着妳的孩子,所以就可以不管别家孩子的死活?
「算好了对不对?苏先生心肠好,哭两声就一定会点头;苏先生老好人,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会好好对待;苏先生面子薄,老婆红杏出墙也不敢骂一声『贱人』……对不对?嗯?」
深吸一口气,篱落抬脚出门,「同样都是人,不要以为别人的心就不是肉做的;没有说『不』,不代表就是甘愿。妳好好记住!」
走到院子中,肥大的母鸡领着群小鸡排成一行散步。见着篱落,母鸡「咯─」的一声尖叫,不顾小鸡就扑腾着翅膀往墙上跳。
小鸡们也摇摆着四下逃窜,蒙头一跑,两只撞到了一起,腿软得再站不起来。一时间,「咯咯……」、「唧唧……」的鸡叫声伴着里面兰芷的哭声,好不热闹。
去!一脚踢飞那只晕倒在他脚边的小鸡仔。瘦成这样也敢送上门,还不够你狐大爷塞牙缝的,长几两肉再来!
这一天,篱落没有去别家蹭饭。苏凡有些讶异,随即盛了碗米饭送到他手上。
菜色很简单,炒青菜,炖鸡蛋。狐狸意外地没有吵闹,一口一口低头扒饭。倒是苏凡觉得不自在,拉过那碟青菜,把鸡蛋往篱落面前推了推。
篱落抬起头,嘴动了动,一声不吭地端起青菜全部倒进自己碗里,和着米饭一大口一大口咽下去。
不一会儿,他一抹嘴说了句:「吃完了。」就扔下舔得干干净净的饭碗,跑回常坐的软椅上坐下,眨巴着眼看苏凡收拾。
苏凡知道他有事,柔声问道:「怎么了?」
「……」篱落没有回答,撇开视线看墙上自己挠出的印子。一道一道,交错纵横,像是张网兜头罩下,困得人喘不过气。
苏凡没有再追问,想他要是想说,总有会说的时候。
果然,洗净了碗筷回来就见篱落正候在桌前。
「有什么就说吧,憋在心里难受。」
篱落避开苏凡的视线,「我……我去找过隔壁那个、那个兰芷了……她怀孕了……」
「是我的。」苏凡平静地回答。
「呵……」轻笑代替了方才的局促,狐狸抓着苏凡的肩头发问:「你的?呵呵……你当我闻不出来么?那女人身上沾着狼气!你什么时候成了狼精了?还是只色狼精?嗯?」
「我……」苏凡语塞,不禁想后退。
篱落不依不挠地跟进,「绿帽子那么好看?你这个滥好人当真是越当越滥了。」
脸上的表情是刺人的轻蔑,话语却有点训导的味道,让苏凡想起当年的夫子。
「君子与人为善,但并非有求必应啊。苏凡,如若一个人连自己都顾不来,又如何奢谈他人?如此,对方心中必有愧疚,又如何喜悦得了呢?」
苏凡轻轻抚上篱落的肩拍了拍,让他不要激动。随后才开口:「按照庄里的规矩,姑娘家未婚先孕是要沉塘的。一尸二命啊……她既来求我,我自然……」
「所以就答应了?」
「救人也是积善行德的事。」
「如果以后她又要跟别人走呢?」
「她嫁与我原本就是屈就,如果……那我当然是不能阻她前程的。」
「你……」狐狸气得哑口无言,「你就不想想你自己么?到时候别人在背后指手画脚你都不顾吗?」
「这样的事,别人要说也是拦不住的。再说,我一个人也惯了……」苏凡淡然。
「好!那你就好好戴着你的绿帽子吧!」
篱落放开苏凡,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肩头隐隐作痛,是篱落方才太用力了。苏凡揉揉肩,靠着篱落的软椅坐下,温温地,还残余着那狐的温度。
一个人惯了……一个人,怎么习惯得了?
狐狸没有再回来。苏凡想,他大概是回山里去了吧?
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心里空落落地。不过才一个月而已,过去二十年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吃饭时,不自觉地就摆出了两副碗筷;在学堂教书时,总想着晚上该不该添个菜;晚上一个人看书时总要起身去里屋看看,怕他不安分,踢了被子。
庄里的人们问起,怎么最近不见你家表哥?苏凡含糊地说:「他有些事要办,不久就回来。」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篱落尚没有半点音讯,兰芷又行踪不明了。
那天一早,王婶家的院子里就闹腾开了。苏凡被「砰砰」的拍门声惊醒,起身一开门,王婶披头散发地跌进来,抓着他的手臂问。
「苏凡、苏凡,你见过我们家兰芷没有?啊?她来过没有?」
随后呼啦啦拥进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她王婶,您别急,咱再好好找找……苏凡哪,你也别急啊!」
「就是,咱庄家家都是厚道人,连只鸡都没丢过,何况一个大活人!」
「我看哪,兰芷一定是一大早上城里买针线去了。咱再等等,顺便再去问问迎香她们几个平常跟她要好的。」
「对、对,我现在就去把我们家迎香叫过来问问。王婶妳先别慌,啊……」
「……」
苏凡忙问:「怎么了?」
「兰芷……兰芷她……昨晚还好好的……半夜我起来上茅房还见她房里亮着灯……等过了一会儿,我就听院子里的鸡叫得急,就起来看看……就看见……看见门半开着……回头进兰芷屋里一看……就没人了!
「天啊!这可叫我怎么活呀?兰芷啊……我家死鬼死得早,我就兰芷这么一个命根子呀!这叫我以后到了地下怎么跟那个死鬼交代呀!我、我不活了呀!」
说着就要往那土墙上撞,叫人急忙拦住了。人们又围着劝她。庄里几个平素心肠软的女人看不下去,也跟着抹泪。
苏凡被紧紧抓着,不知该怎么反应。旁人以为他是被惊到了,毕竟是快过门的妻子,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确实难办,就又来劝他,让他放宽心,人总能找到,不会耽误他的好日子什么的。
苏凡都没有听,愣愣地想着那一晚兰芷泪流满面的脸。
「他……他根本不知有这孩子,每次都是他找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找他……这三个月,他就再没来过……我……就请苏先生可怜可怜这孩子吧……」
「篱……」习惯性地回头想听听他怎么说。看到空空的软椅才想到,那只狐已经离开三、四天了。
兰芷失踪的事在靠山庄引起了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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