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梨花落》第247章


我移出身子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晚霞余光铺洒开来,一束束光柱打入窗内,朦胧中看不清天际燃烧的那抹如血骄阳。
鸢萝扭捏的身子撒娇,我虽然有心爱抚,可是却无奈乏得很,哪怕动一根发丝都觉得耗尽了精力,只好对他们二人摆了摆手,沙哑着喉咙说:
“退下吧,母妃累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退出了屋子,我环视一圈,果然是回到了南宁,现在的我身处王府,一举一动皆是在裴煜的监视范围之内,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无稽之谈罢了。
木讷地瘫坐在榻上,漠然神伤,鼻酸的厉害,却极力忍住欲落的泪珠,固执地守卫最后一道防线。
这样安静,安静得如死灰一般,低微的呼吸声断断续续无法平整。一股股袭来的寒意无可抵挡,身体里流动的血脉似乎都冰封了,暖意已消失的彻彻底底,无处可寻。内心仿佛正在飘洒着鹅毛大雪,片片飘落的雪花打落在心尖上,如利刃一下下割裂。
抑制不了想念蔓延,廷曦的面容飘入脑海,此时的他,在干什么呢?发现我离开了,他会有多生气,更或者,连生气都成了多余,只能加深对我的恨意。恨我一次次的狠心,纵然他那么卑微的求我不要离开,可是我仍然决绝的松开他的手。
他是我要不起的人,是我这辈子再也不能靠近的人,所以,与其相对挣扎着,不如就此离别,让你恨我恨到底,因为除了恨,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所羁绊?
日落西沉,余辉渐渐散去,微凉的夜风萦绕在旁撩起飘渺的窗纱。我抬头痴望着悄然升起的圆月,那般惨白,也许正如了我此时的面色,骇人心魂。
听见急促且沉稳的脚步声款款而来,我闭紧双眼钻进被窝里,无法面对,更不知道要如何看清他的脸。
轻微地步子缓缓朝我走来,即便是隔着锦被,似乎也能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气。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愿吸进一口有关于他的所有。
柔弱的身子抖如筛糠,四肢无力透着渗人的冰冷,明明知道他近在咫尺,明明知道他就坐于榻边,静静凝视懦弱的我。
“还好吗?大夫说你身体受了寒,需日日烫脚,我已吩咐丫鬟下去打水,你若醒着就起来吧。”
他淡淡地说着,犹如我们之间什么也未曾发生。是的,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还是我,依然选择站在他的身边,依然选择与他联手。所以他还能计较什么呢?我已经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纵然我的心不在此,他已无力要回了。
我捂着被子,憋了口气。“为什么要鸢萝他们回来,你知道南宁现在有多危险。”
悲凉的气息总是无孔不入,渗透进了骨子里,促使心底飘洒的那场大雪越加肆虐。卷缩在被窝里没有力气掀开被子看他一眼。
勇气,对我而言,早已毁灭。
“收到探子密报,咸阳郡守有心依附宸德皇帝,我若是不早些将鸢萝他们接回来,恐是难逃一劫。”
我漠然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裴煜心细,探来的消息必然准确,所谓无风不起浪,咸阳郡守本身就摇摆不定,若是裴煜晚了一步,很有可能被咸阳郡守捷足先登,将鸢萝他们拘禁以求自保。届时裴煜受了威胁,一念之差,不能舍弃家眷,怕世人道不仁不义,可是也不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这样的困境,连我亦想得到,更何况心思缜密如裴煜?
南宁虽然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这里是裴煜的地盘,无人敢来放肆。这样就意味着将我们所有人与裴煜拴在了一条绳上,要生一起生,死,亦只能埋于同一片黄土。
一时无话,颇有些尴尬,听不见任何声响,也未曾听见离去的脚步声。我有些疑惑,捂在被子里实在难受,思虑片刻后,我缓缓撩开被角,将半个脑袋探了出去。
能容纳万千柔水的那一双黑眸为何氲氤雾气?晶亮的水珠沾着浓密卷翘的睫毛,见我路面,难掩目光中那一瞬惊喜,继而堕入无可探究的深邃黑渊。淡色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那苍白消瘦的脸颊上印有一抹浅浅地梨涡,虽未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最初的温润之意,我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与他四目相对。
紫玉冠垂下的冠绳随着夜风摆动,散落在肩上的发丝如绸缎般顺滑,在苍青色蜀锦长袍前飘飘荡荡。我痴痴不语,用尽全力撑起身子靠在榻边,与他不过咫尺的距离,却无法靠近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可是我却一直在等你。”
他忽然拥我入怀,力道之大我无力抗衡,记忆中裴煜的怀抱都是轻柔的一阵微风,此时却好比狂风暴雨般来袭。他的双臂用力,我犹如折断翅膀的飞鸟被他禁锢在这里,梨花香萦绕在鼻尖,仿佛能看见片片旋舞的纯白花瓣纷飞在眼前,那般美好。
我木讷地任由他抱着,双手无力地垂下,不愿试着拥紧他一次。我做不到了,真的做不到了,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徘徊,他告诉我。“我是他的,永远只能是他的。”
裴煜将头埋进我的颈窝,灼热的气息拂过冰冷的肌肤,激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我下意识地挣了挣,却换来他再一次加紧了力道。
“我每天都在期盼着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你走后我幻想了无数次再见你会如何。明明只分离了半月,可是于我,却是大半辈子的煎熬。”
他有些哽咽,我极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不会哭的,怎么会哭呢。他是即将要称霸天下的王的声腔者,他是最终要走上皇位,俯瞰江山的胜者。他是我不认识的裴煜,遗留在最初的美好,容不得我去打破,所以不要给我一丝幻想,我不再需要,就让我与他渐渐走远吧,他是陌生的,我x不近的人。
我没有说一句话,哪怕安慰一个字也吝啬,我知道此刻我的心已经无比坚硬了,堪比磐石,谁也撼动不了,包括我自己。无论他说的再怎样动情,无论他再怎样难受,我都只能选择无动于衷。
已经对廷曦残忍了,也就不在乎再对任何一个人残忍。原谅不了自己眼睁睁看着廷曦要去送死,既然我什么也做不了,那就真的什么也不要做吧。这就是我最后能留给自己的尊严,以及,所谓的公平。
“子夫,我不在乎你去了哪里,我不在乎你经历了什么。只要你回来就好,只要你回来就抵得过一切。”
我冷笑一声,感受着由他身子传来的颤抖。“如此说来,从一开始你便知道我在哪里么?”
似乎沉默了很久,隐隐还能听见牙齿磨合地刺耳声。“是,我知道你去了哪里;知道你假装称病;知道你为了见他一面不顾生死;知道你在得知他受伤之后,是如何哀声痛哭。知道很多很多,可是最不愿知道的,就是你明知我受了伤,却毫不在意,是吗?”
我愕然,他渐渐松开手,执意扳过我的双肩让我正视他的一双深邃的眼。那眼中有我不曾看清的凛凛寒意,有我陌生到及至的阴冷,这样的裴煜,是我从未见过,也不愿多看一眼的人。
他是在逼我说出实话么,或者是在渴求我说一句谎言?哪怕这谎言千疮百孔只要我说,他就会听?我实在无力再去编制任何违心之语了,真正累了的人,就如此刻的我,行尸走肉,形同木偶。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公平(二)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公平(二)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说的对,我的确毫不在意。在得知他与廷曦都受伤的同时,我心里所念所想都是廷曦,全然忘记了他。那是下意识的反应,我无法操纵,我无可否认对我而言,现在的裴煜抵不上廷曦半分。所以,纵然现在他用质问的口吻发问,我仍是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还需要解释什么呢,连我自己都承认了,我不在乎他,从这一刻起,完完全全的不在乎了。
恍然一想,脑中忽地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裴煜清楚我的一举一动,这说明了什么?他到底在廷曦身边安插了多少个我不知道的奸细?除了孙秀,还有更多的孙秀,我以为看透了一个,而实际上,在我看穿别人之前,隐在暗处的人早已将我挖掘。
那么,裴煜是知道我曾经挣扎过什么了,他为什么不问问我呢?问我怎么舍得送廷曦去死,问我到头来为何还是选择与他同谋,是真的依心所向,还是逼不得已?
他是在庆幸我最终选择了他,还是在鄙夷我给他可笑的归属?他是明白的,甚至明白了太多不该明白的,所以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纵然我现在真实的在他眼前又如何?我放弃廷曦,不代表接受了他,这是个无休无止的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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