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梨花落》第253章


听说,我们十指相扣,紧紧依偎,想要将我们分离的人一触碰到那冰冷时,不自觉地就会软了力度。若不是裴煜想了法子,命人用润滑的香油涂抹在密合的指缝里,揉揉搓搓,终是将我们分开。
启麟告诉我,廷曦走时,有一绿衣女子站在远处静静凝望,不曾靠近。他说那个女子不算漂亮,却独独有种脱俗气质,那漫天飞舞的狂沙似乎也奈何不了她,干净的不沾染一丁点尘埃。
我听后,没有问那个女子的去向,只是悄然湿润了眼眶。
半夏,这样一个美妙的女子,默默地为廷曦付出了多少,我不得而知。我只是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她细心为廷曦缝制战袍,悄悄藏进一个护身符,看了又看,痴痴地笑。
这世间,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女子,不抱有任何私心,甚至不求任何回报,只是躲在角落,用尽自己的悲喜,来成全一段不关于她的风花雪月。
侧过身坐于铜镜前,抬袖轻抚额上的伤口,这是那日滚落阶梯之后遗留下的残痕,隐隐还能感觉到丝丝灼痛。已是结痂的褐色疤痕烙在白皙的雪肤上,那般刺眼,仿若雪白的绸缎上沾染了永生难消的印记。
多少年了,这绝美的容颜伴我走过苍凉岁月,为我带来极致荣华,为我埋下无尽祸端,如今,总算是破灭了。看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恍恍惚惚,落泪不止。
那鲜明的伤疤将此生的起起落落,大悲大喜全都封尘,它静静地观望着这世间所有悲欢离合,见证了我们的轰轰烈烈。正如我此刻,痴痴望它,好似从中,能看见那张不怒自威的俊容,那潇洒俊逸的身影。
“嘎吱……”
我转过头,见启麟恭敬有礼地站在门外,一袭绛紫色云纹合襟长袍,斑斓猛虎咆哮于胸前,极品玛瑙镶做虎眼,散出一圈圈迷离的光晕。残阳余辉衬得他俊俏的轮廓如此清晰,微微上扬的嘴角蕴涵一抹浅浅笑意,如星璀璨的黑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
微凉的风吹起他散下的乌丝,不知是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气推开了这一道门。我对他招手,示意上前说话。
“侧妃,各路诸侯带领的军马已投靠父王麾下,现集结百万大军向昭阳进发。父王说……他说……您务必随军同去。”
我轻笑。“为何?我留在南宁不可吗?”
他上前一步,双膝触及地面发出干裂的碰撞声,我愕然,淬不及防他居然向我下跪。俯身欲将他扶起,怎奈他固执地挣开我的手。
“侧妃,启麟知道你与父王心中有结,这些日子父王愁眉不展,您只晓他不曾来看你一眼,而实际上,他早已看过你千次万次,只是驻足在门外,不敢敲门罢了。”
我木然点头,不吭一声,启麟见我没用反应,继而又说:“天下百姓皆知宸德皇帝气数已尽,父王将要稳坐江山。此去进发昭阳,必是报以大胜的决心,若是父王登帝位,怎会再回南宁?明日出发,南宁王府所有人必同行,侧妃若执意不去,于理不合,且众口悠悠,恐是坏了父王贤德名声。”
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释然,随即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与他对坐桌前,才发现这孩子真真是长大了些,渐渐褪去了稚气,一举一动颇有气魄。
与他闲聊片刻,见他忧心忡忡,想必是想着前方战事,我也不好再强留他,便挥手遣了他退下。看他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垂下的黑幕中,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瞬欣慰,莫名地感到熟悉。
之所以没有拒绝启麟,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我知道裴煜已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这浩瀚天下,苍茫大地等不了多久便是由他坐稳。他要带着所有家眷共赴昭阳,无非是要让世人知道,纵然他做了皇帝,可是不会忘本,不会忘了是哪些人曾经陪他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既然他是胜者,就该论功行赏,他要让所有人明白,他会是贤良宽仁的明君。
启麟说的,无不在理,明面上我还是他的侧妃,我还是瑾阳郡主的亲生母妃,我若不随他去,难保不招人口舌是非。为了他能安稳无忧的坐上皇位,为了他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面前,接受山呼万岁,膜拜磕头,就不能留下任何一个可能给他造成的麻烦。
裴煜现在的号召力已不可小看,据闻,这半月来不断有从四面八方前来投奔他的兵马。他在世人眼中已是不可否认的君王,而亲手射杀了廷曦这一传言经千人口万人嘴,更是大大的鼓舞了军心,无形中已是给宸德陇上了一层阴霾。
这走来的每一步,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了我们每一个人,裴煜即将手掌乾坤,成为这变幻莫测的天地中,又一个叛乱成功的君主。
裴煜要的,我能给的,也仅是这样了,没有任何情感牵扯下,我们是无法触及的陌生人。纵然明知他站在门外,纵然明知他料峭的寒风肆意吹打着他萧瑟的身影,我也只能漠然坐在屋内,假装不知。
隔着这一道门,也是隔了千山万水,再无可能走近。
夜里无眠,时常想起过去种种,我宁愿用一个个安谧的长夜来回忆这些深藏在心底,某一个角落的人,或者事。
一些原以为忘得干干净净的尘事就这样悄悄趟入脑海,想起来有时发笑,有时落泪,可是不会再心痛,不会再感受撕心裂肺。
是真的放下了,也该释怀了,执著了太久不该执著的,到头来,遍体鳞伤,竟然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这样的一生,历经磨难,却未曾蜕变,只能在悄然流逝的岁月中,一点点抹灭最初的自己。直到这一刻,即便是站在镜前,也无法看清镜中人是我、抑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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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德十二年,三月初三,彼时春暖花开,湛蓝的天空不见一片浮云。这广阔的天穹之下,正是千军万马踏入历代帝都——昭阳。
厮杀震天,血色蔓延,百万大军杀入皇城,用敌人的血来祭奠这场战争,用刀光剑影来结束一个个鲜红的生命。踏过堆积成山的尸体,脚踩血染而成的道路,冰冷的剑锋刺穿柔软的胸膛,最终,迎接我们的,便是那万人瞩目的帝王之位。
捷报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后方,南宁大军一路无阻,所向披靡,剑锋所指必然倒下。那高耸巍峨的皇宫矗立在大军眼前,俨然是一座虚物,轻而易举便攻入朱漆宫门。
我坐在织锦华丽的马车里,鼻尖萦绕的是一股难以抵挡的血腥味,跪拜在街道两旁的百姓山呼万岁,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拭去的泪痕。
万人的鲜血染出一条绵延不见头的红毯,马车平稳前行,沿着这红毯驶向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我木然坐在车内,看着不断倒退的人潮跪趴在血红的大道上,似乎心甘情愿沉溺于无尽无底的血海中,纵然溺死身亡,也要强作欢笑,恭迎天下新帝入主皇城。
“报——宸德皇帝在长乐宫中悬梁自尽,尸身已被近身宫人焚烧。”
“报——所有昭阳士兵、官绅,弃甲丢盔,打开城门俯首称臣,恭候南宁王大驾。”
“报——玄鸿门城楼上有一女子纵身跳下,落地时气息全无。经宫人确认,乃是宸德宠妃,惠贵妃。”
一个接一个的捷报传来,我听着听着仍是木然。只是,惠贵妃三字飘入耳朵时,还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她……跳城楼了?
这般烈性是为了什么?是怕遭敌军侮辱,还是怕宸德一人孤独,所以宁死也要陪他?当初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当初不曾估计儿女情长,如今是要忏悔么?所以用了这样决绝的方式来证明一颗破裂的心,无论如何,纵然是到了地狱,也要守护许诺的相濡以沫。
罢了,兜兜转转索性你还是悟透了,当纵身跃下的那一刻,当衣纱飞舞,身姿飘渺的那一瞬间,你已如尘埃,落定在了早该归于的去处。你一定不曾感觉到痛,也不知伤,你随宸德而去,续未完结的前缘,你会露出那绝美的笑,美煞了世间万物。
皇宫遭一番洗劫,已是满目疮痍。绿叶繁茂的古树遮天蔽日,阴暗的光影更衬得雕梁玉柱上一道道的划痕那般明显。四处狼藉的宫殿寻不回曾经的威仪气派,长乐大殿上散乱的刀剑长枪无人问津,挨个儿路过眼前的宫人满身是伤,暗红色的宫装残破不堪。
太子。宫死寂如初,也许自太子,太子妃相继薨逝之后,这里再无人靠近。推开布满蛛网的院门,引入眼帘的那一片枯槁惨败的花海已是面目全非,找不回半点从前的影子。我一步步往前走,唇角不经意勾起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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