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帘落》第41章


看她的目光不是惊艳仰慕继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除却一个夏上轩。
他是唯一一个,从不曾拿正眼看她的男人。
三年前,夏太后举办赏花宫宴,目的为她挑选驸马。那一日,所谓王公贵族、重臣之后、豪门仕杰、风流俊才,将御花园挤了个水泄不通,然她谁也没看见,就看见了他。
偌大御花园,他独自一人坐在墙角,独自对着一树枝桠静静出神,周遭一切仿佛渺如尘埃,整个天地唯有那几条光秃秃的枯杈才值得流连忘返。
其实,这已不是她第一次见他,事实上她很早以前便开始注意他,慈年宫外碰见过好几次。他是夏太后的宝贝侄子,夏氏唯一血脉,论才情名冠京城,可惜天生脚疾,行动不便。皇上怜惜他,寻名匠替他打造了一把巧夺天工的轮椅,特许他坐着进出皇廷,免礼。
他性情冷清,似今日这种场合,历来推脱不赴,是她硬缠着太后,太后才出了一道懿旨,召他进宫。他来是来了,但自从他踏入御花园起就没朝她的方向瞥过一眼。
她咬一咬牙,于她而言确算是纡尊降贵了,移玉步主动走到他面前,对他令道:“本宫想听你吹笛。”
玲珑公主金口相邀,换做任何人都是莫大荣耀,偏生夏上轩眼也不抬,丢来一句‘我现在不想吹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脆了当拒绝了她,她脸上顿时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正待发作,忽然闻得他一声低叹:“这株梨花,施肥过盛,怕是再不能开了。”
他是说给自己听,她却被他语气中的惆怅惘然给怔住了,一时之间都忘了公主脾气,插嘴道:“就是一株梨花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御花园里多的是国色牡丹、郁金扶摇、千叶铃兰,哪一样不比梨花雍容华贵?”
他垂首不语,半晌淡淡道:“虽其雍华,匪我思存。”话毕转身离去,留她一人站在原地发愣。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好好看过她一眼。
在他眼里,她似乎就跟天底下任何一个普通女子一般毫无分别。
她如此骄傲好胜,怎容得他怠慢?他以为他是谁?!于是自那刻起她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一定要让他爱上她,她要他甘心情愿向她俯首陈臣——她要证明,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她凤玲珑,即使惊才绝艳如夏上轩也不能!
三年。
她苦苦追了他三年,宫内宫外,她费尽心思查探他的行踪,费尽心思与他‘偶遇’,每逢宫廷宴会又费尽心思在他面前一展绝代风华。
但他居然始终无动于衷——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她不解、不甘,因她一直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直至,那个人的出现。
宋云初,与夏上轩指腹为婚后又退婚的女子。
她以为那只不过是祖辈老古董订下的一场笑话,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毫无感情的人,如何能结为夫妻?一个打乡村来的丫头,如何配得起他,他又怎可能看得上她?
是以一开始,她并未将宋云初视作对手。
但她错了。当她看见他抱起宋云初的瞬间,当他状似淡泊无波的目光凝注宋云初的瞬间,她蓦地浑身一震,那一刹,多年来的疑问忽然有了答案。
“你爱她。。。你爱的人,一直是她。”凤玲珑泪眼婆娑,恨不成声:“你不肯看我一眼,不肯给我半点机会,是因为你心中早已有了她!这些年,你一直在等她,等她后悔,等她回头!”
“你若是说完了,就该换我说了。”夏上轩别转脸:“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物。”
“你说什么?”凤玲珑睁大眼,不敢置信。夏上轩求人?莫非此刻自己在做梦?
夏上轩指一指凤玲珑的脖颈:“我要凤泪。”
凤玲珑按住凤泪宝链,狐疑:“你要凤泪做什么?”
夏上轩只道:“给我凤泪,我便向皇上陈情,放你出去。”
凤玲珑先是一怔,继而破口大骂:“夏上轩,你少自以为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称你心如你意?!横竖我现在这鬼模样就只配待在这鬼地方过这鬼日子,我偏还不想出去了,不行么?!夏上轩你听好了,你的陈情,我凤玲珑不需要也不稀罕!”
夏上轩耐性等她骂完,道:“那你是铁定不肯给了?”
“铁定不给!”凤玲珑斜睨一眼夏上轩欲转身离去的背影:“除非——”
夏上轩脚步顿住,待她把话说下去。
“除非——”凤玲珑忽然笑了,脸上血球连着皮肉一起颤动,更显恶心阴怖:“除非,你肯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bhyxczj扔了一颗地雷
写到现在得到第一个地雷,虽然来得晚,但依旧很感动,很开心。
谢谢。
第五十章
《番外》
京城。
落语戏院。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一个戴斗笠的小厮推一辆簸箕车咕噜噜地行到戏院门口停下,开始每天例行的清洁工作,只见他先绕着戏院围墙仔细打扫一圈,接着将各地脏物聚拢一处,集中装入簸箕,倒进车里,再运去废物巷。这些做完之后,他又须得立马赶回戏院后厢帮忙洗戏服、搬道具、搭台子等杂活儿,待晚间便留在厨房里打下手。
落语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戏院,平日客流熙攘,座无虚席,今天地方却空出许多,原是因着有位贵客包了场子,宴请一干名流仕杰。
听厨子老张说,那位贵客来头极大,乃是当今皇帝的胞弟,渊王。
小厮动作麻利,像往常一样很快便把大前门百米长道清理干净,正要推车走人,忽闻‘砰‘地一声,朱漆大门开了。
“滚吧。”伴随着一声懒洋洋得呵斥,一个蓝衣女子跌了出来,正巧跌在小厮面前,接着又是同样‘砰‘地一声,大门又关上了。
“开门!快开门!”蓝衣女子扑到朱漆门前的石栏处,双手猛拍,泣声呼道:“让我进去!”
“薇儿呀,拜托你省点力气,甭吵了行不?!”懒洋洋的声音隔着厚重大门飘来:“你都不能唱了还想赖着吃闲饭,你自个儿说你好意思么你?都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秦老板已多宽宥了你三个月,又请郎中又抓药的——够给脸的啦,换作别人哪来这福气?早卷铺盖滚蛋了!我说薇儿,老板对你仁至义尽,你呢脑筋也得明白点儿使,往后哪边凉快哪边去,这儿是戏院不是收容所,唱不了就自谋生路吧!”
“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个月。。。”蓝衣女子苦苦哀求:“茂叔,你行行好,替我跟秦老板求求情,我的嗓子会好起来的,我能唱!一定能唱!真的!”
“哎——我说你有完没完?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那叫茂叔终于开了门,一脸不耐烦,像赶鸭子一样挥手道:“郎中讲得明白,你的嗓子是玩完了,再也扯不开了,你要怪就怪你自个儿的命不好,哪个像你这么不济,生一场风寒就倒嗓!去去去,甭杵在这,马上就要开市了,今儿有贵客包场,警告你别瞎闹啊!好歹也当过一段日子的名伶,让人瞅见了多难看哇。”说罢自门缝里扔出一只小布包来:“喏,差点忘了,这是你的私什,全在这了,从今儿起大家就青山绿水,后会无期啦!”
“茂叔——”蓝衣女子的哭喊被关门声打断,这一次,任凭她哭得如何伤心欲绝,门后再也没了动静。
小厮认得她,她是落语戏院的戏子薇儿,艺名小紫薇,一年前甫一登场便艳惊四座,那副嗓子哎,只要是听过的,没有不叫彩的,于是她一炮而红,成为落语戏院的头牌,顿时艳名远播,捧场者无数,可惜好景不长,她忽然受了风寒,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就再没登台,如今在落语挂头牌的,乃是秦老板从别家戏院高价挖来的花旦,叫白玉槐,小厮去后台帮忙抬道具的时候听她唱过一次,并不如薇儿唱得好。
“薇儿姑娘。”小厮见她哭地凄惨,不由心生恻隐,上前扶她一把,劝道:“甭哭了,哭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受罪么。”
薇儿满面泪痕,喃喃自语:“我要唱。。。我要唱。。。我喜欢唱戏。。。”
小厮叹口气,拾起她的包袱拍掉灰尘:“薇儿姑娘,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他心想,大不了今天的工钱不要了,左右家里有点存米,就生怕戏院里的那几位小主儿不高兴,洗衣房的张婶还比较好说话,厨子老张则有点难搞,算了,回头再说罢。
“家。。。”薇儿一脸茫然:“我的家,就在这里。”除了落语戏院,她哪里还有家?
继母把她卖给秦老板的时候,她只得五岁。往后的十年,她一直在这家戏院里学唱戏、学身段,每天除了功课还有很多杂活儿要干,她很少出门,除了陪张婶上街买针线,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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