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百年》第116章


“不,王爷何时能够起来,我便何时起来。”爱兰珠执拗地答道。
我不舍地回首再望了她一眼,不曾料想几月不见,再见竟是如此情景,咬紧牙关快步回养心殿去。
再进东暖阁时阿尔阿松已经走了,胤禛一人背着夕阳坐在窗下的大炕上,低头不言。
我跪下给他磕头道,“求皇上开恩,放八爷回去。”
他也不来扶我,端坐不动,“曾几何时,你也说过,世上争斗,不论你死还是我活,总是你死我活,无人愿意我死你活。今日之事,其中道理,你原该一清二楚。”
我直起身来答道,“皇上所为,无非是为消其威望,辱其颜面,半日下来,该丢的威望颜面也都丢了,剩下的便是无谓的体罚。”
“圣旨已出,断无收回的道理,何况其确有差错,受罚也是应当。”
我转头望了眼暖阁门外,正殿中无人,奴才皆退出殿外,才淡淡答道,“臣妾不知八爷有何过错,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没有。他的过错不过就是德才兼备、木秀于林,故遭烈风吹打。皇上可曾想过,那风来自何处,是来自父兄,如若是您,不伤心吗?”
“住口!”他怒吼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当要知道。”
我凄厉一笑,“原来我又只是您后宫中多则不多,少则不少的一位了。”
他扭过头去,冷冷道,“你起来。”
我重重向他磕了个头,“臣妾自年少以来,廉亲王福晋向来照顾有加,若不是她,臣妾恐是也活不到今日。我今日以夫妻情分求您,就让八爷起来吧。”
许久,暖阁中静默无声,落针可闻。眼前只见他的衣摆窸窣,缓步出去。
暖阁里愈发的静,转花小钟滴答滴答走着时刻,我呆呆地盯着那一下下机械振动的金色指针,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外落日西沉,直至华灯初上。
不知何时,张起麟走近躬身侧立在旁,笑道,“贵主儿,八爷已经回府,您赶紧起来吧。这砖地上凉,您是金贵人,这不是您跪的地儿。”
心中狂喜,抬头诧异地望着他,见他正笑着向我肯定地点头,这才搭了他的手起来,问道,“皇上呢?”
他俯身给我掸了掸衣摆,“在您屋子里,正生闷气呢。”
我连忙脸上堆起笑来,活络了□子,赶着步子往后头西耳房小跑。进了屋子,果见他一人闷闷坐在榻上,手里握着本我近日研读的《水经注》,似在看,实非看。
我憋着嘴,一脸讨好地蹭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他却不理我。往常都是他赖着讨好我,今日他拿起架子来,一脸的冷若冰霜,确使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卖乖挽起他的胳膊来,撒娇道,“皇上您别生气了。”
他没好气地怒嗔我一眼,“你如了愿了?”
我抿嘴讨好地点点头,“嗯。”接着又死死缠住他的胳膊,“您别生气!不许生我的气。”
“撒娇撒泼耍无赖,你就那么几招,还有别的新花样没有啊?”他假意看书,冷冷地不扭头看我。
“有啊!”我一抻脖子嚷道,接着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您若不守制,我有的是花样。”说完,自己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一烫,忙低了头,紧紧依在他肩膀上。
他探究地低头瞅了我一眼,终于喜笑颜开,展开手臂把我搂进怀里,笑道,“你呀!静溢之时如水,浓烈之处赛火。看似大家闺秀,实则小鬼精灵。”
我呵呵笑了,埋头到他的温存之中,轻喃道,“只要四哥不生气就好。”
他勾起手指来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今日惹朕生气,要罚你!罚你夜里陪朕说话,直到朕睡着。”
“好——!”我靠到他身前,抬头戏诌地瞅他一眼,笑若春花。
不过坐了一会,张起麟便进来回禀说夜点已经备好,也不请我们回暖阁用膳,反而直接把菜点送进耳房里来。吃过了夜点,略坐了坐,因他今日不批本子,便早早睡了。我枕在他的肩上,一个人唧唧喳喳说了好些自以为新鲜的奇闻异事。他似是津津有味地听着,虽是强撑,但不过半个时辰便累极睡去。一觉醒来,他已然上朝去了。
我自住入宫中便极少出养心殿,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避免与其他后妃不必要的接触。可昨日因是出了爱兰珠的事儿,故而不曾见到福惠,看着胤禛上了朝,我便想去西五所看看孩子。
愉快地微笑着,款款走过东一长街,经过广生右门时下意识地扫了眼翊坤宫前廊。霍然,整个人恍若冻住,那清晨的微光之下,瑟瑟跪着的人,分明就是爱兰珠。
我步履维艰地走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爱兰珠?”
出乎意料的,她却投来甜腻地一笑,“多谢你,王爷昨日便回去了。”
“你为何还跪在此处?”
白哥痛哭出声,“娘娘,皇上问福晋,可愿替王爷跪,若是愿意,便是福晋跪于此处,王爷可以回府……”
一股氤氲从眼底升起,遮住了眼前凄惨的一幕,我欲哭却已无咽,颤颤叫道,“爱兰珠……”人却已跌跪下来。
她挤出笑容拍着我的脊背,“没什么,是我愿意的。映荷,没事。”
我恨恨咬住下唇,“他,好狠的心。”欲要起身回养心殿找他理论。
爱兰珠却笑着摁住我的双肩,“映荷,你应该是明白我的,我不苦,只要王爷能够回去,我跪在哪儿,跪多久,都成。若是今日易地而处,要你为他跪,你也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跪下,不是吗?”
只觉得心在被一片片的撕裂,伴随着钻入骨髓的剧痛,无助的捂住心口,蹙紧眉头弓起身子。
“娘娘……”
“主子……”
“映荷……”
耳边,白哥在叫,凝雪在叫,爱兰珠在叫,惊慌失措的宫女在惊叫,可我却只是在刹那间觉得天地倒转化为灰黑。
作者有话要说:再萌大家一个!
☆、第五十章 比翼连枝今日愿(上)
过了九月便是十月,我本就畏寒,心疾复发又遇寒冬,一病便是数月。胤禛来过几次,我都是背着身子没有理他,他也只是稍稍驻足便仍旧回养心殿里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我怀着福宜的日子,两人明明只相隔咫尺,但这咫尺却是天涯。
连日来请脉的御医都行不出什么有效的方子来,一个个都愁眉不展地来,再愁眉不展地走,凝雪和嬷嬷也只是急得团团打转。
转眼便进了冬月,地炕红火火地升起来,室内竟比深秋时刻要暖和许多。我只胡乱套了件半旧的青缎小袄,倚在窗下晒太阳。
凝雪面带喜色从屋外进来,“主子,太医来给您请脉。”
我淡淡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吧,反正也都没辙。”
凝雪却是向着门外一躬身,挑了帘子迎进来人。
来人与往常一般,身着石青色官袍,垂首给我行礼,罢了,才抬起头来微笑道,“娘娘让奴才给看看,兴许能有辙。”
我惊觉之下已经认出那是乐二爷,忙直起身子来,向他微微颔首。他却恭敬地低了头上前取出绒垫子来示意我让他号脉,依旧是双手轮换号了半晌。忽而,他抬头一笑,“不妨事,用几剂温润药方便好。”
我诧异问道,“二爷您怎么入宫来了?”
他起身打了个千,道,“皇上错爱,钦定同仁堂供奉御药房用药,独办官药,赏给腰牌,准奴才进太医院供职。”
我笑道,“恭喜二爷啦!”
凝雪笑道,“主子,皇上惦记着您呢,知道您信乐爷,特地让他进宫侍奉。”
“不可胡说。”我止住凝雪的话。
乐二躬身笑道,“姑娘说的确是实话。娘娘自当保重,现下西北战事吃紧,皇上日夜操劳,心中仍要系着娘娘,实是不易。依奴才看,娘娘的心疾,当真是心中之疾,这药方就在养心殿中,几步之遥,一看便好。”
我止住他的话,“乐太医不必说了,先回吧。”
乐二脸上一怔,看出我面有不悦,但面上还是淡然笑着,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我见他出去了,才复又歪下侧卧在榻上,心中思忖着他的话。我不是没有为胤禛对我的关爱感动过,但是心里却又同时有着抹不去的阴影,心中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着我,可能正是因为现下西北吃紧的战事,因为身担抚远大将军重职的年羹尧,他才耐着性子如此迁就我。
年羹尧有拥立大功,名为督抚,实入内阁。他不仅在涉及西部的一切问题上大权独揽,而且还一直奉命直接参与朝政,甚至还经常参与朝中大事的磋商定夺。在有关重要官员的任免和人事安排上,胤禛更是频频询问年羹尧的意见,给予他极大的权力。在其管辖的区域内,大小文武官员更是一律听从年羹尧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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