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父》第25章


在站前广场转了一圈,他上了2路无轨电车。车开动时,他偶一回头,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她站在车门外,两只漆黑的眼睛透过车门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记住什么。
车行一站,他下了车,折回站前广场。小姑娘仍在那里。
他摇晃着那颗大头,瞪着两只蚕豆眼问小姑娘:“你不怕我?”
小姑娘笑了:“大叔,你是好人。”
“好人?”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想了想,说,“我杀过人。”
小姑娘又笑了,漆黑的眼睛里闪出泪光:“我也杀过人。”
“你?”
“我娘生我的时候,死了。”
16
陈成刚回到城里,就听到了顺子出事儿的消息。
正要去医院看看他,边亚军来了。
“星敏在山里还好吗?”边亚军关切地问。
“还可以。二十三个学生,分成四个年级,她又教语文,又教算术,也够她的戗。”陈成说。
“听说过土匪这个人吗?”沉吟一会儿,边亚军问陈成。
“听说了,顺子被他打伤了。”
“明晚,他约我到安外小树林去会会他。我想找一个帮手。”边亚军说。
“我去。”陈成毫不犹豫地说。
“土匪和周奉天的关系很深,你和奉天的关系不错,你去合适吗?”边亚军说,“明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没法躲了。”
“你和周奉天的关系不是也不错吗?”
边亚军不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你觉得w。r。sh。u。王星敏这个人怎么样?你们能谈得来吗?”
“很难。不过,我挺佩服她。”陈成似乎不想再提王星敏,又问边亚军,“你是来找我帮你的吗?”
“我必须找个靠得住的人。土匪这家伙心毒手狠,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去,我心里就踏实些。”边亚军拍拍陈成的肩膀,又说,“周奉天托你去探望王星敏,也是觉得你靠得住。他打算把王星敏托付给你,你明白吗?”
“我不配。”
“那谁能配得上她呢?”
“咱们这些人,没有一个配得上她的。咱们都是走兽,她是在天上飞的。”
下午,陈成和边亚军去了医院。顺子一见到他们就要哭,床边,搂树叶子的姑娘拘谨地坐着,不知为什么,见到生人来她就要脸红。
“顺子,这人就是救命恩人吧?”边亚军很严肃地给姑娘鞠了个躬,“顺子救过我的命,你又救了他,我替顺子兄弟谢谢您了。”
陈成看了看姑娘,对顺子说:“出院以后,你该收敛着点儿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让人家姑娘替你揪着心。”
姑娘的脸更红了。
临走,他们给顺子留下一些钱。
17
他把小姑娘带到永定门外的护城河堤上。回北京以后的一个多月里,他都是在这里过夜的。
“大叔,你也没家吗?”
“过去有,现在没有了。”
睡到半夜,他被小姑娘的哭泣声惊醒了。
“你怎么了?”他问。
“我怕。”小姑娘哭着偎进他的怀里。
“怕什么?”
“人。他们好厉害呀,那么多人,喊口号,开大会……”
他轻轻地搂着小姑娘,摸她的小辫。过了很久,他说:“我也怕,怕人。”
“为什么?”小姑娘不解地问。
“因为我杀过人,人们也就会杀我。”
“那我们一起走吧,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盖间房。我做饭,你种地,就咱们俩,永远不见别人,那多好啊!”小姑娘天真地说。
他看着小姑娘那双漆黑的眼睛,点了点头:“过几天,我带你去东北。那里的老林子特别深,钻进去一辈子都不会让人看见。”
这一夜,小姑娘睡得很甜,他却再也没有合上眼。
第二天傍晚,小姑娘早早地来到河堤上。他答应今天早点儿回来,给她带一只烧鸡。
烧鸡是什么味儿呀?她想着,笑了。忽然,她听到有人到河堤上来了。她高兴地起身迎了过去。
来了四个人,没有他。
这四个人好凶啊,手里都拿着刀子。为首的人个子不高,细长的眼睛射出一道寒光,小姑娘吓得浑身颤抖。
“土匪在哪?”这个人问。
“没……没有土匪。”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说,“昨天晚上我就在这儿,没有碰上土匪。”
那个人笑了:“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是不是个大脑袋,小矮个儿?”
“是。”小姑娘嗫嚅着说,“他不是土匪,是好人。”
那个人又笑了:“我们都是好人,杀人不眨眼的好人。”
他们在河堤上等土匪,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土匪也没来。那人突然变得很凶,抓着小姑娘的辫子,厉声问:“他今天到底回来不回来?”
“他说,不回来了。”小姑娘撒了个谎。她看得出来,这些人或许就是他所怕的那些“人”。
“他不回来,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不是他的小姘头吗?”另一个高个儿瞪着眼问她。
“我不是姘头,我是丫头。他叫我丫头。”小姑娘不满地说。
“那好吧,宝安,”那个矮个儿的人把小姑娘搡给高个儿,“你试试,到底是丫头还是姘头!”
没等小姑娘挣扎,宝安抱起她就进了树丛深处。不一会,从树丛里传来小姑娘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声。
土匪回到大堤上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小姑娘发现了他腿上的刀伤,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是那些人打的吗?”
“哪些人?”土匪吃惊地问。
“刚才,他们来了,拿着刀。没找到你,就……”小姑娘紧紧搂着土匪的脖子,痛哭着说,“我的身子,是给你留着的呀……”
他紧紧抱住小姑娘,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睡吧!别怕,我再办完一件事,就带你去东北。那里有人参,有金子,咱们能活得过去的。永远不再见人。”
小姑娘渐渐地安静下来。她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土匪,说道:“大叔,我给你生个小孩子,好吗?”
“别胡说八道,快睡。”
“你答应了,我就睡。”
他点了点头,小姑娘合上眼,睡着了。那只烧鸡,他拖着伤腿带回来的烧鸡,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
半夜,他轻轻地把小姑娘放在地上。自己摸出一把薄钢片砍刀,下到河边,蘸着河水在一块石头上磨起来。
回到小姑娘身边时,她又在哭,漆黑的眼珠被泪水洗得更黑了。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死了,是被人打死的。浑身是血,脸上也是血……”小姑娘又扑进他的怀里哭起来。
他笑了,嘴一直咧到耳根:“我早死过几回了。”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他背着砍刀走了。临走前,他和小姑娘约定,第二天一早就坐火车去东北。他们将在北京站的售票厅前见面,到时候不见不散。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姑娘就等在售票厅门前了。她的脸和手都洗得很干净,小辫梳得整整齐齐的。
但是,他却没有来。
一天、两天、三天,他都没有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还是没有来。
饿昏过去的时候,小姑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颗很大的头,上面都是血。
这颗带血的人头咧开大嘴朝她笑。她想把这颗头抱在怀里,亲他,舔干净上面的血。
18
1路公共汽车上炸得一塌糊涂。在纷乱中,有两个人最冷静。
一个是司机。在他的身后,车厢里已经乱成一团,这个中年汉子连头都没回一下。他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油门,让车驶入快行线,向派出所方向开去。
但是,仿佛他的脑后长着眼睛,他清楚地知道,有人悄悄地向他逼了过来。而且,那人手里一定拿着刀子。
黑子也极为冷静。既然事情的结局是意料之中的,那么慌有什么用呢?他慢慢挤到车厢的最前面,突然拔出刀子顶住了司机的后背,低声命令道:“停车!不停,我扎死你!”
司机似乎早有准备,他没有回头去看,但脚下却使劲地踩了刹车。车在木樨地大桥上停住了。
“你先下车!”黑子又命令道。同时,他的刀尖扎进了司机的左肩,血水一下子浸透了他的白背心。司机还是没有回头,随手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跳了下去。
黑子转过身来,持刀面对着惊呆了的人们,恶狠狠地说:“谁要敢动一动,我一刀捅死他!”说完,他掏出几个钱包,扔在地上,用脚踩住,说:“爷们儿今天认栽了。我们下了车,是谁的,谁拿走。”
佛爷们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挤进驾驶室,跳下车。
黑子下车后,双手持刀一抱拳,对站在车门旁的司机说:“大爷,今天惹您心烦了,改日再面谢。”说完,他带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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