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不起的石头》第10章


“不学习?”
“有时候也学。”
“就没什么爱好?”
“看书。”
“什么书?”
“随便什么书。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过去的。”
“在图书馆?”
“那倒很少……”我说,“除了图书馆,比如自习室什么的。”
“没加入什么协会?……什么的,我听人这么说过。”
‘5~“参加过一个,后来退了。”
‘1~“关于什么的?”
‘7~“环保。”
‘z~“总该有些活动?”
‘小~“做些宣传。一周一次,或者没有。”
‘说~“去哪儿?”
‘网~“一般在社区里,有时候会去市区。”
“后来出了什么问题?”
“……用处不大。”
“怎么回事?”
“总之,有些东西难以改变。”
“例如……”
“观念一类的东西。”
“不是不可能。”
“然而,很麻烦的一件事。”
不管怎么说,我有时会这么想,人的面前总摆着些问题或者叫做障碍,有些可以踢开,有些可以绕过去,而有些绊脚石的存在却是没办法的事儿。人能做的只有等待。耐心的等一等,或许转机会出现。除此之外的任何努力都往往适得其反,我的意思是可能与想要的目的南辕北辙。尽管等待的结果未必恰如人意。这个谁都说不准。因为只是一个假设。而假设之所以为假设本身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之后,我回去睡了会儿。醒来时,脑筋有些疼。我起来把在凉水里泡了一上午的啤酒喝了,又吃了昨个儿没吃完的半块葱饼。我记得是这么回事儿。
第五节 未知数与瓢虫
不知为什么,那一天我心情有些沮丧。因为走得太急,还差点摔了一跤。结果却吓出了一身汗。我记得后面有个什么东西,好像是阳台。总之,我想看看身后的阳台。但主要是担心那儿上站有人看到我这狼狈的一幕。这让我感到一丝焦虑。不管谁站在那儿都不是我希望见到的。没有人的话固然最好,只要有一个人在那儿事情就变的糟糕透顶。不仅由于他们——无论是谁——看到了我灰溜溜的样儿,更要紧的是他们会由此认定我心里非常看重这事儿。而因为我扭头看了他们,他们会觉得我其实很不愿他们有谁看到这个。事实是他们不幸地看到了,接着他们没准会想当然以为这无疑会加剧对我精神上的磨害。只因为我不希望的事儿发生了。想到这些,就有些心急火燎的。我有些喘不过来气,脑袋里也嗡嗡地乱响。
我上了一辆车。车上没有空座,但人不算多。开车的是个女司机。她头上挂着一面反光镜子。上面显示的人儿脸蛋像是白灰抹出来。没有一点血色。身子也显得虚飘飘的。又过了两三站路我才下来。我不得不往回走上差不多一站路,因为车子离开站台不久我透过窗户注意到一个闲着的凉亭。尽管是不经意,说实在的,我之前就有了这个念头。我穿过天桥来到马路这边。走向一条空着的长凳坐了下来。我眼前的这张桌面上好好放着一只塑料水杯。里面盛着一汪清水。我想是路人在这儿歇脚留下的。
不一会儿,水杯里落进一只瓢虫。它浮在水面上拼命地挣扎,三对细脚来回交替着刨水。然而,它在水面上几乎一丝不动,甚至没有产生波纹。我仔细看了看。就它的身体来说,跟个馒头没什么两样。嘴巴是黑的,整体上看,连头部都是这种匪夷所思的黑色。它的鞘翅介于红色和黄色之间。我可以看得到它背上或者说鞘翅上的黑色斑点。所有我瞧见的这一切让我直想笑。它还在做着不懈的努力,细脚在水里一刻不休地爬动着。我就数了数它背上的黑色斑点,不多不少正好六个。恰在这时,它开始扇动鞘翅猛烈地打击水面。这样它就动了起来,恍如在身上安了个马达似的绕着水杯打转儿。但它没能飞起来,我想这是最让它感到难受的。接下来它卯尽全力扇动鞘翅,依然只是在水里转圈儿。一阵横冲直撞之后,它靠着杯壁停了下来。它似乎有点累了,有一两分钟它像死了一样浮在水上静止不动。我想起妈妈后颈上大个的瘊子。我记得我脖子上也有这东西,而且有一颗不偏不倚长在中间的颈椎上。其余两个互为犄角,看上去和不规则的三角形很像。起初,这种巧合让我想了很多。直到有人说瘊子长在后面不好,因为压在人背上会让人活得很累。这当儿我才打消幻想。我这这么想了会儿。
末了,我见它的细脚又活动了起来,身子在水杯壁上蹭来蹭去。它不断地攀挠——刨水——扇翅,几次尝试下来,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总之,嘴里不停地吐着气泡。歇上一会儿,基本上是出于本能,它又继续不断地攀挠——刨水——扇翅。……这样折腾一阵子,它只得在水面上浮更长时间才能缓过劲儿来。它渐渐感到体力跟不上了。不管怎样,又有好一大会儿,它静静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一个过路车刺耳的喇叭声勉强把它从沉寂中唤醒,但它也只是动了动爪子,抽搐了两下。它用力想撑开鞘翅,刚一张开,又倦倦地合上了。它不再动弹了,生命在一点点地从他身体里抽离。用不了多久,也许是下一秒,它就不复存在了。它或许已经感知到那一刻。至于那一刻意味着什么,它会怎样,大概谁也说不清楚。不管怎么说,它是一个生命,这是无疑的。我想明确这一点。而它将要从我眼皮底下消失,也就是说我将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东西从有到无。我感到一头雾水。有一会儿,就我看来有点无法理解。就像这一切不是真的也不可能发生似的。
而我呢,注视着它的遭遇过程。实际上我也决定了它的生死存亡。只要我愿意,而且是轻而易举地,可以做出些改变让它重获新生。同样,我也能不闻不问,或者让它立马去见鬼。对它来说,我是能带来奇迹的,甚至可以说是它眼中世界的主宰,就如同人们信仰上帝所能做到的那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又是无处不在。因为我是人,人作为一个整体是无处不在的。这么一来,对它施加的影响也是无处不在的。而我,——或者说人,就成了世上的救世主。至少对它来讲是这样的。人们对它们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可以根据情况干预它们的生殖繁衍。而它们对人一无所知。人对于它们只是一种模糊的、永远不可知的存在。想到这个,我突发奇想觉得在人之外可能存在更为庞大的一种群体。它们比人在智力上更要发达,因此也更文明。是它们构成了上帝的实体。不过,像那些虫子无法了解人的存在一样,人也无力探索这种未知的群体。这就和人类对上帝的无知多少相像。
也许它们中的一个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我注视一个水杯发呆,就跟我看着那只瓢虫在水里垂死挣扎没两样。如果它看我不顺眼的话,可以同样不费力地从半空中随手抛出一块石头,或者弄倒一棵树,这都能要了我的命。也可以弄断亭子的一根柱子让我惊慌失措。倘若它想这么做的话,方法总是多种多样的,千奇百怪。
那虫子已经气息奄奄了,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一个孕妇在我对面坐下了。她大概嫌恶水杯碍了她的事,也可能是那只死虫子的缘故,——它趴着一动不动,在外人看来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她伸手把杯子推到一边。挪动的当儿,我见瓢虫随着水波摇晃了一下。在这节骨眼上,令我和那个女人多少有些始料不及的是,杯子蓦地倒向一侧。水被泼洒了出来,顺着桌面飞到空中。瓢虫也跟着一起翻了个儿摔在地上。孕妇呀的一声赶紧从挎包里掏出纸巾。她擦了擦桌子,把湿漉漉的纸巾丢到原先那个水杯里。末了,我见她削起苹果来,她把苹果皮削成一圈一圈的。削落得苹果皮仍被丢在那只杯子里。而那只虫子,它六脚朝天,筋疲力竭地蠕动着身子,然后用脚撑着地儿,从水泊里挣脱出来,并重新搬回来身子。不管怎样,它又缓缓地爬了起来。等它拖着笨重的身子逃离水泊,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在我正要为它感到高兴的当儿,一个匆匆的身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张嘴阻止,一只硕大的白色板鞋从它身上踩了过去。而这一回,一切真的就此了结了。那只板鞋最终要了它的命,剩下的只是一滩肉泥,还会接连不断地有人从这儿踏过去。没有人会注意到它。它会在这来回踩踏之间化为乌有。然而,这已经与它无关了。
第六节 一场对白
“觉得汤怎么样?”
我问马丁。他躺在一张床上,拿脑袋枕着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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