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第74章


先生严肃地说:“我这可是医治人心的药方,能完全铲除人的病根。即使他的本领再大,过了十数年也还是用得上。你如果不想用,就收起来,不要败坏我的药方。”这位朋友十分惭愧地向先生道了歉。
过了一会儿,先生说:“这恐怕也不是你的错,一定是那些对我的主张略懂一些的学生对你讲的,这倒是耽误了你。”满座学生谁都不敢吭气。
【解读】
王阳明也有回答不了的问题。他本是极有涵养的人,平日讲学,任如何问难,总是勤勤恳恳地讲说,这里为何动气?剜肉做疮怎样讲?肉喻天理,疮喻人欲,剜肉做疮者,误天理为人欲,去人欲即伤及天理。对方的意思是说:“见了一星之火即扑灭,自然不会有烧房子的事,请问拿什么东西来煮饭呢?换言之,把好货之心连根去尽,人就不会吃饭,岂不饿死吗?把好色之心连根去尽,人类岂不灭绝吗?”这个问法,何等厉害!所以阳明愤然作色。
第24章 实落用功便是
【原典】
一友问功夫不切。
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道尽,如何今日转说转远,都不着根?”
对曰:“致良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
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又不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说转糊涂。”
曰:“正求讲明致之之功。”
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法可道。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麈尾提起。一日,其徒将其麈尾藏过,试他如何设法。禅师寻麈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的麈尾,舍了这个,有何可提得?”
少间,又有一友请问功夫切要。
先生旁顾曰:“我麈尾安在?”
一时在座者皆跃然。
【译文】
有位朋友问,当功夫不真切时怎么办?
先生说:“学问的功夫,我曾一句话概括完了,现在怎么越说越远,连根基都着不了呢?”
回答说:“致良知是曾经听先生讲过,但没讲明白。”
先生说:“既然你知道致良知,还有什么可讲明的?良知本身就是明白的,你踏实用功便是了,你不愿意用功,只在言语上说,越说越糊涂。”
朋友说:“我正是想让您讲明致良知的功夫。”
先生说:“这也需要你自己探求,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讲。以前有一位禅师,别人来问佛法,他只是把拂尘提起来。有一天,他的徒弟把拂尘藏了起来,想看看他还怎么回答。禅师找不到拂尘,只好空手做出提拂尘的样子。我这个良知就是启发人的拂尘,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提的?”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学生问先生致良知功夫的要点。
先生四下看了看说:“我的拂尘在哪儿?”
一时间,在座的人都乐翻了。
【解读】
功夫不真切应如何救治?阳明认为根本不是知识上如何提供方法的问题,而是心志贯彻与否的问题,因为道德良知人人心中本有,提起即是。但是弟子却以为自己要问的就是良知如何提起的操作细节的问题,因此问得有理,所以还是询问。阳明则讲了禅师的故事,拂尘比喻佛教的本心本性,提起拂尘和提起手都只是说明要提起本心本性,实际下工夫而已,下了工夫之后自然会知晓其中的艰难之关键,而不需要再问更多的细节方法。
第25章 至诚前知
【原典】
或问“至诚前知”。
先生曰:“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几,诚神几曰圣人。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虽圣人有所不免,圣人只是知几,遇变而通耳。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避利害的意。邵子必于前知,终是利害心未尽处。”
【译文】
有人就《中庸》上的“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请教于先生。
先生说:“诚是实理,诚就是良知。实理的流畅运行就是神,它的初始萌动就是几(预兆、苗头的意思),具备诚、神、几的人叫圣人。圣人对预知不怎么重现。祸福降临,圣人也在所难免。圣人只知晓契机,善于应付各种变化而已。良知不分前后,只要看出现在的契机,就能一了百了。如果存个前知的心,那就是私心,就是想要趋利避害。邵子(即邵雍,北宋哲学家、易学家)非常看重前知,就是因为他那趋利避害的私心没有涤除干净。”
【解读】
王阳明在这里用“良知说”批评了“至诚前知”的思想,认为圣人不贵前知,只是致良知,见几而动,遇变而通,行其所当行,对祸福不存有趋利避害之心。邵雍非常看重前知,心里存有趋避的意思,是私欲的表现,不是圣人境界。王阳明在价值上贬低前知,不以其为圣人的至诚之道,但也没有明确否定前知的存在。
第26章 能处正是良知
【原典】
先生曰:“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尝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无照无不照,原是日的本体。良知本无知,今却要有知。本无不知,今却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
先生曰:“‘唯天下之圣为能聪明睿知’,旧看何等玄妙,今看来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聪,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知,圣人只是一能之尔,能处正是良知。众人不能,只是个不致知。何等明白简易!”
【译文】
先生说:“无知无不知,本体就是如此。这好比太阳,它没有刻意要去照射宇宙间万物,但又无物不照射。因此,无照无不照,原就是太阳的本体。良知本来是无知的,如今却要它有知;良知本来是无不知的,如今却怀疑它有不知。这些都是因为没有完全相信良知罢了。”
先生说:“《中庸》中的‘唯天下之圣为能聪明睿知’这句话,以前看时觉得是何等玄妙。如今看来,现在才晓得原来聪明睿智是人人所固有的。耳原本就聪,目原本就明,心原本就睿智,圣人只是能够一一做到罢了,之所以能够做到是因为他能致良知;普通人不能做到这点,只是因为不能致良知。这是多么简单明显的道理啊!”
【解读】
致良知,要认识到良知本体原本就具有二重性。良知正如太阳一般根本上无知也无善恶,知善知恶只是它的发用。普通人如果能致良知,也就和圣人一样,能够“聪明睿知”了。
第27章 天理即是良知
【原典】
问:“孔子所谓‘远虑’,周公‘夜以继日’,与‘将迎’不同。何如?”
先生曰:“‘远虑’不是茫茫荡荡去思虑,只是要存这天理。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终始。天理即是良知,知思万虑,只是要致良知。良知愈思愈精明,若不精思,漫然随事应去,良知便粗了。若只着在事上茫茫荡荡去思,教做远虑,便不免有毁誉、得丧、人欲搀入其中,就是将迎了。周公终夜以思,只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见得时,其气象与‘将迎’自别。”
【译文】
有人问:“孔子所说的远虑,周公的夜以继日思虑善否,与迎来送往有什么区别?”
先生说:“远虑并不是不着边际地去思考,只是要存这个天理。天理自在人心,且亘古亘今,无始无终。天理即是人的良知,千思万虑的目的不过是致良知。良知是越思索越精明。若不深思熟虑,只是随随便便地随事情转,良知就变得粗陋了。但如果你只是在具体事上不着边际地思考,就自以为是远虑了,就不免有毁誉、得失、私欲掺杂其间,也就和迎来送往没区别了。周公的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实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认识了这一点,自然就知道周公的气象与迎来送往之别。”
【解读】
天理即是良知是“知是行的主意”的进一步深化和发展,是从“良知即心之本体”的角度来阐明良知何以成为检验是非善恶的根据的。此乃良知之体。
第28章 重功夫不重效验
【原典】
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朱子作效验说,如何?”
先生曰:“圣贤只是为己之学,重功夫,不重效验。仁者以万物为体。不能一体,保己是私未忘。全得仁体,则天下皆归于吾仁,就是‘八荒皆在我闼意’。天下皆与,其仁亦在其中,如‘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亦只是自家不怨。如‘不怨天,不尤人’之意。然家邦无怨,于我亦在其中,但所重不在此。”
【译文】
问先生:“在《论语》中,孔子说‘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这句话,朱熹说这是关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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