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个故事,你可别当真啊》第22章


剑只乩此担?br /> “我去新西兰,”他说,“不回来了。如果施小童来了,就让她开走吧。”
施小童。这三个字给冯如庸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已无据可考,因为他自己坚称当时非常平静,而这是不可能的。
圆寸走之前又补充说,如果施小童不来,这车就给你们吧,反正我也不回这鬼地方了。
“鬼地方”三个字让我听了心痒难耐,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个巨大丰满的故事可以挖掘,可惜已经挖不到了。
“祝你好运吧,哥们儿,”他最后说,“你喜欢施小童吧?你可长个心眼儿啊。”
这当然是我们所有人最后一次见到圆寸,不然冯如庸也不会得到那辆破捷达,并在上面写满了字停在路边当招牌。老板伤愈复出之后,两人一起嘀咕(注11)了半个月,最后判断这辆车要修好成本太高,在没有确定归属的情况下不值得冒险,就凑合开到路边堆在那儿了。过了几年,酒吧和夜店往南蔓延,逐渐侵蚀了修车一条街的大好河山。老板把门脸儿一盘,在附近一个什么电机厂大院儿里重新开了个店。那时候,冯如庸已经成了这条街的“捷达王”,一手听声辨位走遍江湖没有对手,手下修过的捷达成百上千,到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境界。这是老板的想法,冯如庸不敢说不赞同,但他始终觉得施小童会来的。于是他把那辆捷达留在街上。客观地说,这是个双赢的战术:施小童认得那车,车上有地址电话,又可以当广告。经历了市容、城建,以及脱胎于环卫、吸收了部分城建职能的城管,哪股力量都没能撼动这辆合法停在车位上的私家车。
但是,傻×,施小童是大学生,她得毕业啊。我也是偶然想起这个傻×。我并没有打算去看望冯如庸,我有很多更好的铁哥们儿一毕业都没了踪影,我的交际维护能力大抵止步于此。后来我买了车,又换了车,修了那么多次车都没想起他来。直到有个开捷达的同事偶然跟我说起他的车出了奇怪的毛病,一开起来,后备厢的位置就发出女人哧哧哧的笑的声音。此时,冯如庸凭其走遍江湖的听声辨位手艺和他那头长发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我跟同事介绍道,我认识一个专修捷达且解除异响一绝的师傅,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找到他的店很容易,到了原来店址的地方,没费多大劲儿就看到了那辆破车;顺着车上的线索来到大院深处,开阔的停车场上停满了捷达,得排队。我拍了拍同事的肩膀说,排个屁,我走走后门儿去。一进店门我就打听,冯如庸在吗?我打听的对象其实就是冯如庸,他抬头跟我照了半天眼儿,谁也没认出谁来,最后只好互相自我介绍,大好的江湖重逢剧情就这么被破坏了。我们居然还握了握手,只能说时间这东西太厉害了。修完车送走了同事,我去三里屯溜达到傍晚,吃完饭又喝了一杯,才回店里找冯如庸叙旧。他正在吃盒饭,拉了两句家常之后,听说我在搞IT,突然问我:你会上网吗?我说,嫩咋不说嫩了?他说,你要是会上网,帮我找个人呗?说完露出一口白牙,嘿嘿嘿地乐起来。
不用问,他要找的人当然是施小童。据说他在三里屯南街上前后看见过她三次,都没敢打招呼,但可以确定她还在这一带活动。我惊了个后滚翻,问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换对象哪?就你这点儿胆量,就找着了还能怎么的啊?弄不好人家都结婚了。冯如庸拿筷子扫着饭盒底,低着头说:也不怎么的,就是把车还她。我还想说:你还她就要啊,那都第几任前男友的事儿了?但转念一想太过伤人,就没说。此时我已经有过几个女朋友了,他还守着最初的信念,我已经不再只有智力上的优势了。我帮他找人这件事,本来打算糊弄糊弄就得,没想到真让我糊弄着了,那是一个互联网安全十分堪忧的年月。总的来说,这才叫真的伤人。
关于怎样在网上找到一个人,其实只要知道其履历中的一两个关键环节,再编造一些身份,打几个电话,就能弄清其他环节。这里面的具体方法,还是不说的好。然后借助当时还刚刚起步的社交网络,结果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了。那时候人们常说“网络无美女”,其逻辑是,美女都忙着谈恋爱,没时间上网。事实正反抽了他们几次脸,因为网上不但有美女,而且是最活跃的一个人群,若找不到,只能说是智力差距。在这种智力差距下,就算他们撞大运找到了也没用。
真正的难题是,怎样跟已经找到的施小童建立联系。这个难关我也渡过了,凭的是脸皮厚和我们张家的家训:张弛有度。个中辛苦,我已经不想再回味了,我自己追姑娘都没这么惨过。实在是太丢脸了。作为回报,施小童同意“去看看”,但会“带几个朋友”。这真吓人。我们约在破捷达处见面,双方都好找。见面那天是个阴天,这一般预示着惨剧的发生。不过惨剧不是当天发生的。当天最惨的是冯如庸的穿着:他穿了一件西服,袖子极长,扣上了所有扣子,胸口露出一截红白条的领带,我看了差点儿转身奔逃。但是如果逃的话,到此为止吃的所有苦、丢的所有人就都白费了。总得看场热闹吧!我对自己说。
施小童变了多少,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么多年一直喜欢着她的人又不是我。但冯如庸见到她的时候完全傻了,一句人话都说不出来,眼圈儿红润,眼泪愣往回憋,那场面真让人于心不忍。最后只好由我将他的中文翻译成中文,我对施小童说了车的事,那个失踪多年的圆寸青年的事,以及冯如庸并没有说的一些事。因为她带的朋友是两个女孩,两个姑娘一直在一旁指指点点,哧哧偷笑,十分讨厌。后来的事情证明这两个姑娘是帮凶,而元凶正犯就是我,而不是施小童。但当时我哪里知道,兀自滔滔不绝,挥霍着我积累多年的说书天赋。我觉得我把冯如庸和施小童都打动了,因为施小童一开始还说笑答对,到后来也只是愣愣地听着,不再说话。
那天的书是这样收场的:“我讲的这些事,你可能早就知道了,也可能现在才知道,但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隔了这么多年,你们俩总算是他妈的认识了。”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我只有发自肺腑时才说脏字。大出所料的是,施小童低头玩了一会儿衣裳角,然后慢悠悠地说道:“这车,这车我改天再拿吧,到时候,也许我们可以先吃个饭什么的。”
天空中咔嚓一个响雷,下起雨来。这是真的还是我脑袋里虚构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施小童走时,还要了冯如庸的手机号。冯如庸一指捷达上刷的字:就这。施小童记了号码,亲切地捏了捏他的手指,温柔地笑笑,走了。冯如庸如痴如醉,这个状态维持了好几天。想必那是痛苦又幸福的几天。一段痴等了这么多年的不靠谱恋情,突然走向了高潮,这么明显的问题,以我之慧眼,竟然没有看出来,可见我也被促成一段姻缘这种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好事蒙蔽了。这是我的错,我有罪。
那几天,冯如庸接起每个电话,如果不是施小童就立刻挂掉。这样当然会耽误生意,但哪还管得了这许多呢?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这种非人的生活,要等的电话终于等来了。施小童约他拿车,顺便吃饭。或者原话说的是吃饭顺便拿车?有些人很在意这种细节,我就因为说过“我回来领报销,顺便看看你们”这种话而被领导训斥过。施小童很贴心,贴心到令人心碎。她定了餐厅,并且在告诉冯如庸她请客的同时又很有技巧地安慰他不必担心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想来,她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有好几层意思,识相的话就不要去送死啊浑蛋!但那时候就是有长二捆(注12)也拉不回冯如庸,他去赴约了。
我讲故事时,或听故事时,遇到故事里的人干了特别丢人的事,常常进行不下去,自己的脸和脖子红得跟熟虾似的。现在我就在这种状态下讲接下来的事。施小童定的是一家高级西餐厅,就在工体北路上,想必贵得很。西餐的洋规矩是极多的,冯如庸到得早,如坐针毡。那个该死的waiter(服务员)三不五时地踩着轻快的鼓点儿蹦过来,一会儿问问点什么餐前酒,一会儿问问上什么前菜。冯如庸啥也不懂,就都说随便。要是稍微有点儿理智,他应该说“等一会儿人来了再说”。不过就结果看来,作用也不大,这个局设得太完整了。施小童用冯如庸的名字预订了座位,点了最贵的套餐,然后,没来。
冯如庸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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