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君不悟》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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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她皮肤上的暗纹逐渐变淡,左彦又道:“你只知我在你临盆之日将你的孩子从你身边带走,却不知,我若留他在你身边,那孩子,活不过三个时辰。”
霓落骤然抬头,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左彦抬头看她一眼:“血蛊毒性之强,你比我更清楚,当年你一个内力全无的女子,饲养蛊虫何其危险?又恰逢孕事,蛊虫的毒性已然蔓延到了胎儿身上,能出生已是奇迹,你那夫君用蛊多年,这样的结局他又岂会不知?你当真以为他对你的心思会是……”
“够了!”
霓落厉声将其打断,神情却是动摇不已。
不是没有想过,她只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为了复仇,她苦心钻研蛊毒之术,其中利害她比任何人都看得分明,双生血蛊毒性极强,她或许只是那人用来温养蛊虫的一方容器,但她也问过自己,若早知如此,她又会如何抉择?
或许……会是一样的决定。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那数年来的耳鬓厮磨,温柔以待,只是那人为了欺瞒利用自己的逢场作戏。
她这般顽固的姿态十多年前就已经见识过,多说无用,左彦也不再劝解,将扎在她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
“小麒的确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但我不会把他交给你。”
霓落闻言浑身一震,不禁攥紧了双拳。
左彦起身,居高临下凝视她半晌,转身朝着暗室门口走去。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骤然响起的怒吼,霓落强撑着站起:“我是他的母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还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瞒着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左彦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以你当时的心境,就算我告诉你了,你又会怎样待他?”
霓落面色一滞,哑口无言。
当年魔宫初毁,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惨死,她满心满腹的仇恨,若是有了这个孩子,她会……
左彦道:“十五年前的是非对错,现在再来争辩毫无意义,但他的性命,是我用了两条人命换回来的,我绝不会让他,成为你报仇雪恨的工具!”
说完这话,左彦毅然离去,留霓落一人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走出暗室,门外站着一人,似是在等他出来,瞥了眼不远处匆忙离去的身影,左彦问道:“他听到了?”
苍翊点头:“一清二楚。”
他本是想来追问解蛊的法子,却被人捷足先登,便只能在这外面侯着,左麒先他一步到此,光明正大的偷听,少年不过一时好奇,若是早知是这般结果,只怕是有再多的心思,他也不会来此了。
望着少年身影消失的方向,左彦心中暗叹。
十五年前,他将人从魔宫里带出,续得一时性命,却解不了体内蛊毒,于是他寻了一家山野猎户,把孩子交由猎户夫妇抚养,他夫妇二人成婚十几载一无所出,对这个天降的福音自然是喜不胜收,七八年来,他们待这孩子视如己出,得知孩子命不久矣,为替他续命,付出一切也都心甘。
左彦找到猎户夫妇,利用了人性纯善,以血引蛊,将孩子体内的蛊毒转移到了猎户夫妇二人身上,残害了两条无辜的人命。
他虽被世人誉为医圣,行医济世,救人无数,可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
少年虽然懵懂,却并不无知,只怕是已经猜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不知如何面对,才这般匆忙地逃开。
躲了十多年,瞒了十多年,在今日全然揭开,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藏不住。
左彦神思恍惚,眼前忽然多出一物,他微微一怔,瞬间回神,面露疑惑。
苍翊淡笑:“前辈的东西,物归原主。”
微弱的光亮下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左彦却是再熟悉不过。
在数日前左麒身上被盗的玉牌,不知为何辗转到了归冉的手上,想来与那偷盗之人脱不了干系。
左彦将玉牌收回,却并未道谢,顿了半晌道:“王爷此行,就只是为了归还此物?”
苍翊凤眸微沉,“本王的目的,我想前辈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追寻左麒而来,藏于颐都城内,这城中数月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尽收眼底,能悄无声息潜入王府,在左麒炼药时取血入药,而自己对瑾竹的那些心思,他又岂会不知?
左彦道:“你为何救他?”
苍翊一愣,随即恍然。
这人所问的,是数月前,自己将人从三皇子府中救出的事。
那时他一心救人,从未想过自己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有多么突兀,对上左彦审视的视线,苍翊唯有苦笑。
他不信自己,心怀戒备,都是情理之中,思虑片刻,苍翊道:“此事……本王无可奉告,望前辈见谅。”
他说的认真,眼神坚定丝毫不肯退让,左彦盯了他半晌,终是妥协了。
……
风波平息后的王府,比之之前更显沉重,损伤固然不重,但毕竟是一同当差的兄弟,刺杀朝廷命官的刺客落网纵然是大功一件,却无人为此感到欣喜。
苍翊回到清芷榭时,火光尽熄,院中还残留着焚烧之后的古怪味道,屋中烛光微弱,印在窗前的剪影一闪一闪,想来他再晚些回来,就得摸黑回房了。
轻声踏入内室,榻上的人已经入眠,房中回响着他轻微均匀的呼吸声,苍翊一步一步靠近,在床沿坐下,卧在枕边的灵狐顿时惊醒,瞥了眼床边的人,闭上眼继续睡了。
苍翊贪念地描摹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容,却又怕惊醒他似的不敢触碰,凝视半晌,无奈叹道:“瑾竹,你可知道,若是你想做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无论什么事,我总会依着你的,缘何你总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呢?”
……
☆、醉酒
时辰渐晚,各处民房里的烛光都已灭了,黑灯瞎火的街道上,有人提着油灯,手中握着铜锣,“咚咚”的打更声伴随着打更人的高喊传遍皇城的大街小巷。
三更敲罢,空中洒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逐渐化为虚无,屋内若燃了碳火,本是最适合入眠的时候,偏偏有人睡意全无,要与这雪雨作伴。
翊王府外靠近街道的高大院墙之上,两道身影一坐一立,望着敲更路过的人渐行渐远,直到连那一点火光也消失在视线之内。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侧身仰头,看着恭敬站在自己身旁的某人,面露不满。
凌云道:“王爷让属下跟着。”
“他是担心我寻仇还是担心我自尽啊?”少年在暗夜中撇了撇嘴。
他不过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罢了。
“有酒吗?”
呆坐了半晌,少年突发奇想,本以为会被推拒,却见凌云只是怔了片刻,低头应了声“是”。
凌云离开此处去取酒,留少年一人坐在原地,继续望着黑夜发呆。
他自小在山野长大,记忆中的爹娘只有那山间小茅屋里的猎户夫妇,他二人归土这么多年,如今连记忆都很模糊,但儿时所感受到的那些温暖,却至今犹存,他一直以为他就是山林里的野小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别的身份。
年少遇上左彦,他想他是幸运的,父母双亡之际,孤苦无依之时,恰逢这样一个人带自己脱离困境,却未曾料到,林间巧遇,根本就是早已注定好的。
雪下得愈发大了,落在身上的雪花越来越多,一点一滴将体表的温度带走,撑在身侧的双手变得冰凉,少年不由得将手缩回袖中,改放到身前。
凌云很快取了酒回来,还用滚水温过,左麒接过酒壶,暖暖地握在手里,竟一时不舍得入口,肩头多出了一件狐裘,是这人方才一道拿来的,厚重的披在身上,被寒夜剥夺的温暖渐渐回笼。
少年道了一声:“多谢。”
“……”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左麒垂首,将壶盖打开,一阵浓烈的酒香扑鼻,他抱起来尝了一口,顿时皱眉。
他很少喝酒,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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