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总是被教做人》第44章


吃过午膳后各自道别。我没回门派,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越发迷惑。踩在脚下的土地那么踏实,天空那么湛蓝晴朗,已有些分不清到底虚幻和现实。
那噩梦中的悲痛往事已离我渐渐远去,我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已行到桃花湖畔,湖面波光桃花般潋滟,细柳低垂,暖风微醺。在那明暗交界处,我看到一位俊朗潇洒白衣剑客正坐在树下悠然饮酒,剑眉星目,神仪疏朗。
我心中感慨万千,正欲喊他,他却先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冲我扬声笑道:“小笨蛋,来得正好,快来与我比剑!”
我木讷地点头,腰间相思出鞘,至阳内力再度流转,武功也在。
我们从午后直打到日落,双双收手,坐在湖畔歇息。我许久未如此畅快酣战,不由心情愉快。在那噩梦中,我总为活命而战,往复奔波,武道二字早与我无关。
剑寒清边喝酒边望着天边晚霞,他洁白的衣摆被那霞光染得橙红。
我偷瞄着他肆意洒脱的笑容,想起那日长生殿的雪,他哽咽到说不出话的悲伤,忍不住问道:“剑寒清,咱们认识多久了?”
他答道:“五年前你入京认亲,父皇将我从禁宫释放便认识了,你问这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剑寒清,这个梦很好,但我知道不是真的。洛尘没有放我认亲,而是将我囚禁在牢底。独孤诚没有改过向善,而是越发残暴无情。师妹没有嫁人,而是死在新婚前夜,没有人真心对待白界,你也没被从禁宫释放。你认识我时很讨厌我,认为我毫无骨气,不配做你兄弟。而我,我被仇人绑了情人蛊,我必须报仇,自始至终我都在骗你,你想要我好好活,我却只想背着你偷偷死……”
说着说着我又迷惑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庄周梦蝶,究竟是人梦到自己变为蝴蝶,还是蝴蝶梦到自己变作了人?我已彻底混乱,不由自语道:“难道真的只是个梦?现在才是真实的?”
他见我呆呆的,不由哈哈一笑,随意将我揽在怀中,轻抚着我的发顶,安慰道:“不过是个噩梦,瞧你吓的,痛苦的事忘掉便罢。”
不是的。
正因为痛苦才是真实的。
我捂着头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却听他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在耳畔响起:“我在终南山脚下有座宅第,布构假山池水,庭院内栽有百花,四季常开,也有僮仆侍女照顾起居。别报仇了,跟我离开江湖吧。”
我越发茫然,这话好像在哪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这诱惑实在令我难以抗拒。忘记痛苦,逍遥自在,这不正是我渴望而不能触及的未来吗?
他说得对,痛苦的事忘掉不是更好?
为何我偏要认为那残酷才是真实的?
为何我不肯相信美好才是我真正拥有的?
师弟明明没有背叛我,他今日还自责于给我太大压力,体贴地劝我出门散心。
独孤诚明明没有失约,我们在桃花湖畔喝了整夜酒,已成为朋友,他也改过不再杀人。
我明明是个受人尊敬的少侠,四处云游,结交好友,快意洒脱。
我渴望的未来就在面前,为何我要将它拒之门外呢?
凭什么我不能拥有这份幸福呢?
春风将湖畔柳絮吹落,如雪粒般飘至他的发梢,有些好看,我恍惚间觉得好像曾见过这画面,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叫道快醒醒,但我不愿听,也不愿想。
今日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终南山的景色当也是迷人,为何我要到那噩梦里决然赴死呢?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跟他去看看。
我颤抖却坚决地紧握住他有力滚烫的手,那么真实,那么温暖,怎会是梦呢?泪水滑过两腮,打湿了衣裳,我像抓住生命中最后的光,急切地对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走。”
“认识你,我很开心。”
我便牵着他的手,坠入这美梦之中。
前路漫漫,已无风雨坎坷。
没有痛苦,有的只是大好春光。
第三十一章 回眸
我在梦中,与白云青山为伴,闲来煮酒论剑,醉心剑道。后今上封剑寒清为逍遥王,奉旨仙游。同年太子即位,政通人和,风调雨顺。
自别江湖,已过四十余载。
后渐衰迈,我与剑寒清于终南山把酒赏月,却见祥瑞满天,有童子奉上帝之诏请他归位,即乘鹤而去。
七日后,师弟前来探望,他门下百余弟子,一生未娶,我终于提及四十年前那场噩梦,两厢释然。
我于当夜逝去,一生安乐无忧。
但我再睁开眼,却只闻药香扑鼻,身下是温软被褥。再看周围富丽堂皇,摆有两尺余高珊瑚树,汉白玉柱,五彩珠帘,绮丽帷帐,美轮美奂。
我茫然地眨眨眼,以为自己身处仙境,举臂望向手背,只有苍白干瘦,却无皱纹斑痕,腕间不知何时挂了串菩提子佛珠。
原来只是黄粱一梦。
我慢慢坐起,仍有些头晕目眩,手足无力,想起睡前的事,却听清甜欢快的叫声:“陆哥哥,你终于醒了!”
待眼前的眩晕感暂消,我茫然循声看去,却是柳如言小姑娘。
她似乎比记忆中长高了些,莫非我已昏迷很久?想起那梦,我又有些怅然,果然是假的。
我问柳如言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竟在宫中。她便与我细细说来,原来自我在长生殿第三次寒毒发作,药石无灵,剑寒清的右手反伤严重,几乎废掉,便带我回京。恰逢岐伯后人岐巧游历京都,为我开出几味药道我心结未解,只能听天由命,便以参汤吊命,若超过一年仍未醒来便有性命之忧。同时也医好了他的手,柳如言听说后入京探望,岐巧见她聪明伶俐便收为弟子,于宫中暂留。
我才知原来我已昏迷整整一年,忙问剑寒清现在何处,定是又出去喝酒了吧?我又想笑,这人没甚耐心,半日都离不开酒,连梦里也是那样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真羡慕他。
柳如言却道他正在宫中修建的庙宇求佛。
剑寒清还会求佛了?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如言犹豫着,道:“你昏迷一个月时,清清哥哥前往极热火山取火灵芝作药引。昏迷三个月时,他日日守在床边等你醒来。昏迷半年时,他请圣上张榜,遍求名医为你治病。但是,你昏迷至第十个月还不醒来,眼见便要长睡不醒了,他别无办法,只能求神拜佛。”
我怔了怔,实在想象不出这煞星拜佛的样子,便下床站起亲自去看,刚起身便感到浑身无力,因昏迷太久,即便每日按摩,肌肉也有些萎缩,便随手取了挂在壁上的拂尘支撑行至庙堂。
我还未进殿便先听闻僧人唱经声,木鱼声,钟鸣声,香火缭绕,令人心神宁静的味道传入鼻息。
我迈过门槛步入佛堂,大殿中央高高端坐着彩绘菩萨像,眉宇低垂,慈祥寂静,仿佛不忍众生受苦。两侧却是力士金刚,眉稍高挑,怒目圆睁,威猛刚正。座下也有僧人敲钟念经。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我坏事做尽,看到天神威严难免心生畏惧,但这都阻止不了我继续为恶。
再看那人依旧身穿白衣,绣着金线蟒纹,长发入冠,摘了酒壶,卸去宝剑,身姿笔挺,一改往日狂傲,手掐念珠,眉目低垂,正跪于拜垫默声诵经。
我怔在原地,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只静静看着他。
我是不信佛的。我杀过僧人,也杀过善人,双手沾满无辜鲜血,早已神佛不渡。
但此时,我却觉得他像极了座上佛陀,是这世间最慈悲的模样。
我不想看到他这样。他该逍遥四海,或喝酒论剑,做个闲云野鹤,唯独不该为我这不可渡之人跪在佛前诵经消业。
他便是诵一辈子经,也消不尽我造的业,何必呢?
“剑寒清……”
我如鲠在喉,喊出他的名字。
听到我的声音,他脊背微僵,猛地转身,却害怕听错了般,极缓、极缓地抬起眼眸,在一片梵音声中,望向我。
那瞬间的眼神落进我眼底。
我便知道,这情债我一生都还不清了。
我魂不守舍地摩挲着右腕悬挂的念珠,想我陆铭越自十五岁闯荡江湖,心比天高,不怕艰难困苦,不怕雷霆手段,越是压迫,越是不服,稍有机会便起身反咬,没料想竟败给这回眸一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再睁开,仍不敢相信,怕自己在做梦。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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