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物质三部曲》第188章


奇怪的是那种成双的影像消失了,每样东西又变成单的了,但没有阴影的踪影。
她把两块漆片分开,观察变化是怎样发生的。当它们相距大约一掌宽的距离
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琥珀色消失了,一切物体都恢复了它本来的颜色,
不过更明亮更生动。
正在这时阿塔尔走过来看她在干什么。
现在你能看到斯拉夫了吗?她说。
不能,但我能看见其他的东西。玛丽说着,想演示给她看。
阿塔尔表现出了兴趣,但只是出于礼貌,没有那种使玛丽欣喜若狂的发现新
事物的感觉。不久这个扎利夫厌倦了透过那两块小小的漆片看来看去,在草地上
坐下来维护她的轮子。有时穆尔法会互相修剪对方的爪子,纯粹为了社交。有一
两次阿塔尔曾邀请玛丽为她修剪,玛丽也反过来让阿塔尔整理她的头发,享受着
那柔软的鼻子把它梳起来放下去,抚摸和按摩她的头皮。
她感觉阿塔尔现在又想要这个了,于是她放下那两块漆片,双手摸过阿塔尔
那非常光滑的爪子——比特氟隆(Teflon,聚四氟乙烯,一种涂料)还光滑,停
放在正中心的那个洞的下边缘上,在轮子转动时充当轴承。当然,它们的周线完
全吻合,当玛丽双手摸到轮子的里面时,在肌理上她感觉不到任何区别:就好像
穆尔法和种荚真的是可以神奇地自我拆卸和重组的一个整体动物。
阿塔尔平静下来,玛丽也一样。她的朋友年轻,还未婚,在这一群体中没有
年轻的雄性动物,所以她得嫁一个外面的扎利夫,但是联系外界并不容易。有时
玛丽认为阿塔尔在担心她的前途,所以她不吝啬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现在她很
高兴地清除着积聚在轮子洞里的灰尘和污秽,把香香的油轻轻地抹在朋友的爪子
上,而阿塔尔则抬起鼻子为她理直头发。
当阿塔尔享受够了以后就再次套上轮子,滑开去准备晚餐。玛丽回到她的漆
片上,马上就有了新发现。
她把两块漆片放在相隔一掌的距离,以便它们显露出她先前看到的那个明亮
的图像,但是一件事情发生了。
当她望过去时,她看见一群金色的火花围绕着阿塔尔的身体,它们只能透过
漆片的一小部分才看得见,然后玛丽意识到了为什么:她曾经用她沾有油的手指
头摸过它的表面。
“阿塔尔!”她喊道。“快点!回来!”
阿塔尔转身滑回来。
“让我拿一点油,”玛丽说,“只要够抹在漆片上。”
阿塔尔乐意地让她把手指头放在轮子中心的那个洞周围,好奇地看着玛丽把
其中一块漆片抹上一层清澈、香甜的油。
然后她把两块漆片按在一起,转动了一下让油均匀铺开,再一次放在相距一
掌宽的位置。
当她望过去时,一切都变了,她能看见阴影粒子了。如果当阿斯里尔勋爵在
约旦学院放映他用特别的感光乳剂制作的黑影照片投影时,她在场的话,她会认
出那个效果的。不管朝哪儿望去,她都能够看到金光。正如阿塔尔所描绘的那样:
闪闪的光花,飘忽不定,有时是有目的涌流般地移动。在这一切之中是她可以用
肉眼看到的世界,青草、河流、树木,但是每当她看到一个有意识的东西时,一
个穆尔法时,那个光就更厚,更加富有动感。它根本没有模糊他们的形状,如果
有什么的话,它只是使他们更加清晰了。
我原来不知道它这么美,玛丽对阿塔尔说。
哎呀,当然美,她的朋友答道,想到你以前看不到它真是奇怪,瞧瞧那个小
家伙……
她指的是一个在深草中玩耍的小孩子,他笨拙地跳着追一只蚱蜢,突然停下
来观察一片叶子,摔了一跤,又爬起来冲过去告诉他母亲什么事,然后又被一根
棍子吸引住,试图把它拣起来,这时却发现鼻子上有蚂蚁,激动地大喊大叫……
他的周身上下有一道金色的薄雾,正如包围在居住屋、鱼网和夜火周围的一样:
只是比它们的更厚,不过也厚不了多少。但是与它们有所不同的是,它充满了旋
转的小小的意念流,这些涌流减弱、爆发、四处漂浮,随着新的涌流的出现而消
失。
从另一方面讲,在他母亲周围,金光更强烈,移动于其中的涌流更稳定更有
力。她在准备食物,把面粉铺在一块平平的石头上,做着像薄煎饼或玉米粉圆饼
的面包,同时看着她的孩子。沐浴着她的阴影,或者说斯拉夫,也就是尘埃,看
起来正像是一幅弥漫着责任感和智慧的图景。
这么说你终于能够看到了,阿塔尔说,好吧,现在你必须跟我来。
玛丽纳闷地望着她的朋友,阿塔尔的语气很奇怪:仿佛在说你终于准备好了,
我们一直在等待,现在事情必须改变了。
其他人出现了,从山眉的那一边下来,从他们的居住的屋子里出来,从河边
走来:他们当中有这个群体的成员,也有陌生的、她没见过的穆尔法,他们好奇
地望向她,他们的轮子在坚硬的地面发出低沉而稳重的声音。
我必须去哪儿?玛丽说,他们为什么都往这儿来了?
别担心,阿塔尔说,跟我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这一聚会好像是经过长时间筹划的,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去哪儿,都知道会发
生什么事情。在村边,有一个低矮的土丘,土包形状规整,铺着坚硬的土,周身
是坡面。大家——玛丽估计至少五十号左右——正朝它走去。炊烟飘上夜晚的空
气中,正在落山的太阳把朦胧的金色光芒铺展在万物之上。玛丽闻到烤玉米的味
道,还有穆尔法们身上的那种温暖的味道——部分油味,部分温暖的肉味,一种
马一样的甜甜的味道。
阿塔尔催她朝土丘走去。
玛丽说: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不行,不行……我不能告诉你。萨特马克斯会说的……
玛丽不熟悉萨特马克斯这个名字,阿塔尔所指的这个扎利夫她不认识,他比
她迄今已见过的任何穆尔法都老:他鼻子底部稀稀拉拉地有一些白毛,行动僵硬,
好像得了关节炎。其他穆尔法都小心翼翼地围着他转。当玛丽透过漆玻璃片偷看
了一眼后就明白了为什么如此:那个老扎利夫的阴影层是如此丰富和复杂,玛丽
本人都感到肃然起敬,尽管她并不怎么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当萨特马克斯准备讲话时,其他穆尔法都静了下来。玛丽紧靠着土丘站着,
阿塔尔站在身边为她壮胆,但她感觉到所有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像
一名刚刚上学的新生。
萨特马克斯开始讲话,他的声音低沉,语调生动,富于变化,鼻子的动作优
美。
我们全部到一起来迎接陌生人玛丽,已经认识她的人有理由为她来到我们中
间以后的所作所为表示感激,我们一直等到她对我们的语言有所掌握,在我们许
多人的帮助下,尤其是在扎利夫阿塔尔的帮助下,陌生人玛丽现在能够理解我们
了。
但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她必须理解,那就是斯拉夫,她以前就知道它,但是
她不能像我们一样看到它,直到她制作了一个仪器,透过这个仪器来看。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她已经可以更多地了解她必须做些什么来帮助我们。
玛丽,到这儿来,跟我站在一起。
她感到头昏、害羞、困惑,但是她还是不得不照做,走上前去站在那个老扎
利夫的身边,她想自己最好是说点什么,于是她开口说道:
你们全都让我感到我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善良好客。我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
世界,但是我们中有些人像你们一样,感觉得到斯拉夫。我很感激你们帮助我制
作了这面玻璃,透过它我可以看见它。如果有什么方法我可以帮到你们,我会很
高兴去做。
她说得比跟阿塔尔说话时要笨拙一些,她害怕自己没有把意思讲清楚。当你
一边说话还得一边做手势时你很难知道应该面向哪边,但他们好像理解了。
萨特马克斯说:很高兴听到你说话,我们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如若不然,
我看不出我们将怎样生存下去,托拉皮会把我们全部消灭的。他们的人数比任何
时候都多,他们的数量每年都在增长。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出了错,在过去三万三
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有穆尔法的存在,我们照料着地球,一切都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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