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你算一个裘》-你算一个裘-第7章


毕后显然是想到马槽洗手。
那马槽看着极浅,废弃已久,却盛满了黑黝黝的雨水。大师兄走到马槽前,看到水里映出一轮暗黄的月亮,他突然闻到一股麝香的味道,不由微微一愣。就在那一愣之间,一个黑衣女人突然从水中冒出,一口水喷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从亮晶晶的水中看出去,看到银光一闪,整个世界就飞旋起来。司徒长老毕竟是个老江湖,听到后院有人咕咚倒地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好,当即把手里的酒杯往地上一摔,他手下的帮众一拥而入,亮出刀子,不去剁我的弟弟,却将司徒团团围住。
形势就此一泻千里无可逆转。“铁掌革命时期”终结于我弟弟的铁腕手段,我弟弟从而成为这个天下大帮的帮主。这一年,他正17岁。
那天夜里,格杀大师兄和生擒司徒长老后,剩下的24个兄弟姐妹余孽也被一鼓而擒,我弟弟与帮主宝座之间已是一片坦途,再无阻隔。那天夜里,我
弟弟孤身立在棋坪峰石台,纵声长啸,他的啸声宛如夜枭怒号,震得猴爪山的云雾绵绵,尽在谷中荡去荡回——那猴爪山的风光怎能不述:
猴爪山,湖南武胜县城西北,系龙首山一脉。五座山峰连绵相接,形若猴爪,其中中指主峰高1,846米,卓砾昂举,插入云表。山上松荫苍翠,晴风烟雨,景致绝佳。南麓之畔更有黑泽数百里,相传古之云梦泽也。——引自《中国名胜大辞典》
如今这儿是我弟弟的了。
五 谁能看见美
在我的小说里,铁掌帮的大乱时期,裘二一直懒得管他的哥哥,由他自己东颠西跑地忙碌。他确实很了解他的哥哥,知道裘大在这时候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也没什么危险,谁会去伤害一个无害的傻子给自己留下恶名呢——简单来说裘大就是个无用之人。
我这么写裘大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像他起来。在老师的眼里,我就是个典型的不务正业的学生。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算老实。可是系主任一天到晚忧心忡忡地跟着我,嘀咕着:“这孩子,该叫人怎么办呢?”他凭借40年的执教经验,一眼就看透了我浮躁和不安分的本性,并且断言我将是个不肯悔改无可救药的腐朽之材。
果然我装了一个学期的老实人,到了第二学期的时候,就开始露出我的惫怠本性。我不再出操,认为睡懒觉是某些人天性所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候拼了命地想睡觉,我出操时犯困,吃早餐时犯困,上课时犯困,熬夜时也犯困。我不顾一切地想睡觉。我躺在床上睡,有人把我扶起来,我就贴着墙睡,坐着睡,手上拿着袜子就睡。我一路跌跌冲冲地去教室,总是砰砰地撞在门上,一只胳膊还勾搭在门把手上,我就睡着了。后来我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也睡,鼾声吵得那些来洗澡的人心神不宁。
为了睡懒觉,我先是将早餐省掉了,随后又有选择地省掉了上午的某些课程。有时候我睡得午饭都忘了吃,这样下午就得饿着肚子听课,渐渐的我连下午的课也去得少了。
我逃课是极有道理的,比如计算机课,计算机老师毕业于哈佛,水平没的说,可惜是个湖南人,即便说英语时也是腔调极重。他总是说:“唧咕叽咕里鲁,叽咕里鲁,斯几里昂,哈虎文钵英,唧咕叽咕里鲁。”这话我一听就上头,觉得高深莫测,于是盯着他上下耸动的喉结和甲状腺研究,就没注意到他呜呜地喊道:“啾哒!”旁边的老当就捅了捅我:“喂,他叫你哪。” 等我站起来,计算机老师就问:“唧咕唧咕叽咕里鲁?”我只好瞠目结舌,瞪着同样莫名其妙的老师发上一会儿呆,我们相互凝望,仿佛都在期盼着点什么,这段时间包括坐着的其他人都难受至极,最后总有一个人撑不住了:我自己坐下来,或者他挥手让我坐下来。所以后来我为了不让大家难受就主动放弃了这门课程。
需要说明的是,那时候并不是只我一个人逃课。我们那时候还有一门理论课,由马其顿留学归来的阿尔弗来德·彭授教。阿尔弗来德·彭的课极其著名,上第一次课的时候,他总是身着三件套的西装,系着领带,一本正经地腾腾腾走上讲台。他不先讲课,而是盯着下面的学生,声如洪钟地咆哮道:“我知道你们是历届建筑系最闹的一个班,可是想都不要想在我的班上捣鬼。我要在我的课上定一些规则——从今以后,在我的课上,不许吃饭,不许说话,不许搂搂抱抱,老师进课堂时要起立,回答问题要举手,否则就不要来上我的课,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都听明白了,于是阿尔弗来德·彭下次讲课的时候就只有两个人来上课。
这样子,除了设计课,慢慢地我开始整天整天的不见人影。要说实话的是设计课也没有太多意义,因为我做的方案也总是被毙掉。开始时我们是被集体枪毙,只要围上一个大圈子,老师就可以架起枪来一通扫射,死尸直接拖到万人坑一埋了事。到后来会被判死刑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为了激起我们的羞辱心来,行刑越来越郑重其事。他们开始把为数不多的人拖到一堵满是窟窿眼的墙前面,正儿八经地列开一溜行刑队,等待正午实行枪决。再后来,往往只有我一个人被一索子绑到校场,用黑布蒙上双眼,羞辱地等待绞刑的开始。被绞死以后,尸体还要挂上三天示众。
那学期系主任简直视我为异端。你是有灵气,他说,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业余会写两句人家看不懂的话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可是写诗能创造GDP吗?写一首诗创造多少GDP呢?我们学校要出了一个诗人,传到社会上去,岂不是给我们的学校抹黑吗?我们不能把没有用的人放到社会上去的呀。他这套说辞对其他校园诗人极为管用,总是说得他们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对我就起不到什么作用,我那时候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要是经常被判死刑,并且死之前还要游街示众,脸皮也会变得像我这么厚。
老当劝我说,老弟,你悠着点,要讲究策略呀。我昨天经过教务科,看到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火刑柱了。老当睡在我的上铺,他的老家多年来一直盛产土匪和强盗,因此他身上也带着点匪气。在系主任眼里他是另一类叛逆分子。他极爱女人和烧酒,从第一学期开始,他就开始喝酒打架,还不停地把不同的女孩往我们的宿舍引。那些女孩的身材都极好,身材高挑,大腿白皙,胸部仿佛两个紧绷绷的青苹果。我通常只能看到这么多,因为那些女孩随后就会躲入老当的蚊帐之中,把小布帘拉上。小布帘。系主任最怕的就是这一招。他曾经下令要把宿舍里的小布帘全部拆掉,后来又考虑要求学校布店不要卖布给学生。这两项为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顺利实施的新举措并不太得人心,他走在路上,总是有飞来的板砖奔他脑门而去。后来“小布帘行动”在学生和商店的大力抵制下失败了,系主任为此一直恹恹不快,只好亲自出马盯着系里几个重点嫌疑分子不放。
可是老当就极讲究策略,他出门时时常乔装打扮,还掌握了一套反跟踪反盯梢的办法。每每系主任被甩在黑树林里到处找他,他却带着漂亮女孩回宿舍钻蚊帐了。
女孩钻进老当的蚊帐后,我就搬把凳子坐在门口替他放哨。那时候我脑中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那些大腿,一会儿想想火刑柱的事。上火刑是我们系里的最后一招,要是这也不管用,他们就得准备淘汰人了。被淘汰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
淘汰的含义是什么?我当然明白。就在前几天夜里,在主楼熬夜的时候,我顺着电梯井里的铁爬梯爬到主楼的屋顶上。那时候北京正在起沙尘暴,黄沙弥漫,把主楼下那个巨大的迷宫笼罩在一团烟土中。透过黄沙,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主楼前的一片血迹,那是一个被淘汰的计算机系学生留下的。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也就罢了,好容易从农村爬到著名的大学,再从大学灰溜溜地回到农村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抢着往楼顶上奔。
我孤身坐在主楼的屋顶上发呆,刨去上课不提,我爱极了这座学校的一切。我们学校是一所大得不得了的学校,四周围着灰蒙蒙的砖墙,校园里到处是旧苏联建筑式样的房子和杂草丛生的花坛,花坛周围围着黑色的生锈的铸铁栏杆。那时候主楼的背后有一片密不透风的油松林,不论白天黑夜,走在里面都觉得全身发冷,抬头只能看到一片黑黝黝的剪影。主楼的前面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路两侧是两排高大的白杨树,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