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蓝的天空下》第12章


到了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峰,看不见树了,黑色的柏油路曲曲折折的向山顶延伸,一拐角便在剪子弯山的垭口处直插入云霄。汽车爬上了海拔四千七百二十五米的剪子弯山,突然感觉蓝天白云正低低的压在你头上,仿佛踮起脚尖就可以触摸。前面是延绵不断的高山草甸,草已枯黄,整个草甸在阳光下泛着黄铜色的光芒。蓝色的天空像一张大幕挡在柏油路的拐弯处。现在,你再也不需要仰视往日那些雄伟的雪山,你只要略略颔首就可以窥见它曾经神秘的面容。此时,你可以目空一切,像一个圣人或是狂人,因为众山都在你的脚下。
不知是被高原的美景迷醉,还是因为起得太早,我竟沉沉睡去。
到理塘后我给齐月发了一条短信,说我已平安到达,她很快就回了信息。
晚上,躺在床上收到齐月的短信息,说最近心情不好,能不能聊聊?我陪她聊了很久才睡觉。
刚要进入梦乡,晓雨又打来电话。我思量了半天,终于接通了电话。她说,明天她要离开理塘,再也不回来了;送我一个礼物,放在酒店经理那里,如果有空就去取一下。
“你为啥要走?”我问。我没有料到她突然要走。
“不为啥,像我这样的人是居无定所的,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她挂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发呆。
是因为我吗?
其实,我应该劝她留下来。
留下来之后呢?
突然觉得自己很懦弱,很卑鄙。
当我再把电话打过去时,她已关机了。我穿上衣服赶到无量河酒店,经理给我一个小盒子。我问:“晓雨呢?”他说:“半个多钟头前就走了,没说去哪里。”
我站在高原车马稀疏的街头,让夜晚的冷风使劲的吹打。
一枚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传说;向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我在心里祈祷,愿晓雨平安。
回到家里,我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她忘了我不抽烟?或者根本就不知道。我打燃打火机,火苗愤怒的跳动。也许,她希望这弱小的火焰能将所有的记忆化为灰烬吧。桌上有达杰留下的半包云烟,我抽出一支点燃,青烟缭绕,一种焦糊的苦涩从心底升起,仿佛心被点燃了。
一夜未眠。
五更,分外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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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宁从乡下回来,邀我到他家吃晚饭。穿过一条十字街,进入一条小巷子就是他家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坐在门口,温柔而安静。夕阳的余辉洒在老人银色的头发上如丝般晶莹。曲宁介绍说,这是他外婆。老人慈祥的笑着把我让进屋里。
曲宁的母亲给我盛上一碗香喷喷的酥油茶,叮嘱我们:“你们警察这个职业太危险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又回头对我说:“你在这里没有家人,一个人不方便,就到我家来吃饭,曲宁在不在家都一样。”看着她边忙碌边对儿子唠叨,我想,原来天下的母亲都这样。不由得羡慕曲宁,可以经常陪在母亲身边。
妹妹在电话里告诉我,爸爸病了,流了一夜的鼻血,总是止不住,她是刚回家时才知道的。我心急如焚,赶紧让妈妈接电话。还没等妈妈开口,我就问:“爸爸呢?”妈妈一下就哭了,说,爸爸在床上躺着,刚才还流了一大滩鼻血。
“为啥不去医院?”我急切地问。
“他怕花钱,他说,一辈子没有给儿子攒几个钱,老了也不能让儿子操心。”
“马上去医院!”我几乎是吼着对妈妈说的。可怜的母亲,没见过多少世面,在电话里唯唯喏喏的答应。
母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只知道丈夫、孩子、家。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不懂事,竟然还挑食。母亲总是将仅有的玉米面变着花样做给我和妹妹吃。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家,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玉米馍馍,我抓起一个掷在桌上,说,难吃死了。母亲默默地拾起被我丢掉的馍馍,把它揉细,用油炒了之后让我吃。直到看着我吃完,她才拿起剩下的馍馍一口开水一口馍馍的咽。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突然病倒了,母亲一定不知所措。
我跑到银行,给家里寄了一千元钱。我知道,就是寄一万元钱也抵不上见父母一面。可是,我只能做这些。
我给我家的邻居打了一个电话,求他们给我妈帮个忙,把父亲送到医院里。然后,又给在医院工作的表姐打电话让她照顾一下。
放下电话,我的心一阵阵绞痛。父亲说,他种了一辈子地,希望儿子能有出息。他含辛茹苦的把儿子养大,送出门,儿子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实现着童年的梦想,也实现着父亲一生的梦想。如今,父亲卧在病榻上,为人之子的我能做些什么?
父亲当了一辈子的农民,但他看过很多书,受传统思想影响很深,他的价值观就是忠孝仁义,他也经常这样教育我。但我不是一个孝子。父母在不远游。我孝吗?我在拷问自己。
今晚的电视节目特别难看;翻了几个台都在给减肥产品打广告;一个瘦女人把使用减肥药前的自己形容得跟猪一样;让人恶心。坐在小屋里,感觉空空荡荡的。我让达杰和曾浩搬过来陪我一起住,他俩欣然同意,提着铺盖卷就过来了。我们在屋里搭了三张简易床。现在的日子要好打发多了。
天一黑达杰就坐不住,带上曾浩、仁真扎西和我,开着他的奥拓满街瞎逛。年轻人总有些躁动,看见漂亮的女孩就主动凑过去搭讪。于是,我那原本沉寂的小屋便有了生机,斯是陋室却谈笑有美女。这样的好日子对我来说并不多,我经常下乡。仁真扎西常说:“从警之时须尽欢,天晓得,哪飞来一颗子弹就把你娃娃报销了。”想想也是。于是,四个人每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花。实在撑不住了,仁真扎西瞄上了达杰的奥拓,委婉的建议:
“你这车这么破旧了,及早卖掉还能得几个钱。哪天弄坏了,就只能当废铁卖了。现在,新车都不断跌价,况且修车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和曾浩坚决支持仁真扎西的败家子言论。
达杰架不住我们仨的扇风点火,终于听信谗言,以八千元的价格将他的奥拓卖掉。这笔钱让我们潇洒了一个多月。
好景不长,曾浩的未婚妻王素素从A县调到理塘,二人择良辰吉日准备完婚,他搬走了。那天一起吃晚饭,看见曾浩在他未婚妻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仁真扎西大声祈祷:
主啊,
求求你,
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阿门。
小屋里只剩下我和达杰了。我知道,终究有一天,这小屋里又只会剩下我一个人。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一次又一次的聚和散;聚是散的开始,散是聚的结果。
穿越广袤无垠的草原、走过漫漫黄沙的大漠、爬过千座山、涉过万条河,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哪里?繁华的都市?寂静的山谷?来来往往的你和我,在岁月的长河里,只不过是回眸一笑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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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杰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突然想起该给叶子写封信,很久没有联系了。本可以打电话,但她曾说,她更喜欢收到我的信。
我摊开信纸,只写了个开头就不知道该说啥了,思维在一瞬间枯竭了。隐约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远,像一块泡泡糖,越拉越长,越拉越细,最终断掉。
我将信纸揉成团,丢在桌上。心情很烦。
仁真扎西推门进来,我没理他。
=奇=“哟,害相思病了?”他像个二流子。
=书=我仍然不理他。他抓起桌上的纸团展开,“哦,欠风流债了?”
=网=“滚!”我抢过信纸重新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庸人自扰!”他说完吹着口哨走了。
我收起笔,给齐月发了一条短信,问她在干啥。想到她就高兴。她很快回信息,说正闲着呢,滨江路新开了一家烤鱼店,好吃得很,打算晚上约几个伴去吃。一会儿,她打来电话说,发短信太慢,你下次来雅江,我带你去吃烤鱼,边说边发出很馋的声音,天真得像一个孩子。
下了一场雪。雪在理塘一点都不稀奇,随时都有下的可能,而且一下就是好几天。天晴后,除了天空是蔚蓝色的,其他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牧民不喜欢雪,每当大雪覆盖了草原,牲畜没有草吃就会饿死。我也不喜欢雪,它不分青红皂白的掩盖了世间的一切,让人分不出哪是道路哪是陷阱。我就在雪地里崴了脚。齐月很着急,问我要不要紧。我说多半残了,娶不着老婆了。她更着急。我哈哈大笑,她生气了。我猜想她生气的样子—--翘着薄薄的唇一定可爱至极。
雪越下越厚,厚得让人不敢出门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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