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第123章


「公子??」太监一怔,以为商柔是嫌弃自己侍候得不好。
商柔看著掌心的白髮,摇摇头道:「没什麽,你继续吧。」
辇车戴著商柔穿过安静的走道,看见商柔的宫人无一不跪地行礼。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商柔最得宠时,那是连南宫雪这中宫皇后都得向他行礼的。
都是过去了。
来到留云宫的宫门前,商柔走下辇车,刚要穿过宫门,看守在朱门前的太监连恭敬地说道:「参见公子。」
商柔恍若无闻,他抬头看著那字迹端庄的三字,突然停下脚步。
近乡情怯,商柔很担心牧晚馥看到自己会有什麽反应。这一年过得不容易,自己会不会变老了?自己本就不及牧晚馥后宫众妃的美豔,现在颠沛流离,恐怕连一点点牧晚馥曾经欣赏的单纯也不剩下了。
这些问题都飞快地从商柔的脑海中掠过,最重要的却还是那个问题。
每个男人都在意至极的问题。 
商柔抓紧衣襟,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个倚门卖笑的娼妓,被某个粗俗不堪的男人当作是发洩的玩具,但现在他却将会觐见天下之间最有权力的男人,同时也是生来就活在玉楼金殿中的瑶草仙花。
他胆怯地转身望向赵公公,赵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
「赵公公,我??我??」
的确是想见到他的,可是商柔真的很怕,他不敢想像牧晚馥的反应。自己逃出冷宫已是死罪,又被弄成这般田地,牧晚馥以前把自己关在深宫裡,几乎不让自己见人,这一年自己见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已经髒了?
「陛下静候公子已久,今天跟大臣的议事全都被他推掉了。」
「我??哪有那麽重要??」商柔扯起唇角苦笑著,不过是个男妓而已,牧晚馥不用如此在意的。
宫牆后的银杏飘来片片红叶,红得如同曾在自己心间燃烧著的深爱。
那年深秋,太后问自己是否要留在京城。今天才明白,当年她已经看穿自己对牧晚馥的情意。
去年初秋,自己逃离了这个囚牢。
兜兜转转,终究是回来了。
凤凰栖息于梧桐,自己虽非凤凰,却也是只栖息于一人身畔。
「陛下很想公子。」赵公公叹道。
「赵公公,我看起来??还好吗?像不像以前的模样?」
「公子还是很好看。其实不论公子是什麽模样,陛下心裡也是喜欢的。」赵公公耐心地安慰著。
「喜??喜欢吗?」商柔想起那个金锁。牧晚馥对他,真的有过喜欢吗?
「陛下一直都很喜欢公子。」赵公公点点头,缓缓地说道。
穿过留云宫的垂花门,商柔终于看见那朝思暮想的身影。
牧晚馥正背负双手地站在留云宫那棵花残叶落的桂花树下,树枝上残留著几片桂花的花瓣,本来嫩黄的花瓣早就枯萎,却还固执地留在舖清积雪的树枝上。无法离开,也无法解脱。
一片桂花花瓣落在那白玉雕成的手背上,牧晚馥抬手,低头细细地轻嗅著那一片桂花清香,一刹那已是一幅上佳的美人图。
牧晚馥瘦了许多,他素来不喜奢华,现在只穿著一身剪裁简单的深紫色长袍。他本来已是身段柔软轻盈,现在更是弱柳扶风,彷彿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
他那散发著茉莉花香的云髮只以碧玉簪简单地挽起来,虽然站姿端正,但却平白添了几分柔若无骨的妩媚娇慵。
牧晚馥依然很美,美得不沾凡尘,美得超然人间,寸寸冰肌雪肤都是柔若凝脂,还是当年那个引得君王折腰的绝色美人。
他本就是世间最不吃人间烟火的仙子。
商柔以為已经被折磨得坚硬无比的心防立即崩溃倒塌。
那些在红英院学会的偽装坚强早就烟消云散,原来自己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当年那个牵牛的少年商柔,如此深深地爱著他,爱得失去理智,爱得早就疯狂了。
无论身上有多少道伤痕,无论有多少个男人曾经肆意在自己的身体上奔驰,无论牧晚馥是多麼冷酷无情,自己的心从来只属於他一人。
就算有朝一天自己的肉/体腐烂成污泥,自己的灵魂依然会像轻风般包裹著牧晚馥,像月光般洒落在他的身上。
不用再忍著眼泪了,就算哭了,他也会温柔地呵护自己的。
牧晚馥彷彿感受到商柔的视线,他转身回眸,微微笑地看著商柔。他的羽睫颤动著,闪烁著一地金光,那琥珀色的眼眸顏色本该太浅,浅淡得薄情,现在那却氤氳著柔情蜜意。
商柔哽咽著,他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牧晚馥,如果对方脸上稍有踌躇,他会马上转身离开。
他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唾弃,但无法忍受牧晚馥的一丝冷漠。
暖和的阳光洒落在牧晚馥的身上,他的金瞳秋水盈盈,棕髮泛起流光闪烁,浮光掠影,美好得像一场世间最璀璨的幻梦。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此时此刻,足以永恆。
商柔祈祷,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就让他这辈子都不再醒来吧。
牧晚馥浅浅笑著,一如既往地抬起手,彷彿他们从来不曾分别。
他的脸上既没有嫌弃,也没有犹豫,桃花似的眼眸荡漾著的是馈J不尽的温柔,掀起的唇角是脉脉含笑。
商柔再也不愿忍耐,他以為自己早就学懂逆来顺受,但原来一切的委屈都在等待著牧晚馥的抚慰。
他的眼泪如同断线珍珠地流下来,温暖的泪水滴落在枯叶上,虽然苦涩,却也溶化了内心的层层冰霜。
商柔往牧晚馥飞奔而进,一不小心便被薄冰滑倒,双膝重重地摔在地上,新伤旧患混合在一起,几乎是痛彻心肺。
虽然痛得无法呼吸,商柔却挣扎著爬起来,一拐一拐地继续往牧晚馥急急地赶去,彷彿迟到片刻,这沉鱼落雁的绝色美人就会化為一树残花,被秋风吹散。
牧晚馥往前走了几步,商柔用力地抓著他的手,重重地投入他的怀抱中,力道大得使牧晚馥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半步。
「朕的商柔回家了,什麼都不用怕。」牧晚馥双手环抱著商柔,含笑亲了亲商柔的额头,爱惜至极地抚摸著他的长髮。
二人紧紧地拥抱著,任由桂花香洒满全身,无数桂花的花瓣飘落在他们的髮梢之间,带著甜腻的香味,冲淡了泪水的苦涩。
是他了,那个瀰漫著茉莉花香的怀抱。就算商柔被那麼多男人拥抱过,只有在牧晚馥的怀中抱才会觉得自己真正地存在著,作為一个人而被实实在在地珍爱著。
一旦投入他的怀抱中,现在与一年前的过去立即连接在一起,彷彿这一年的遭遇只是一场恶梦。梦醒了,什麼都不会留下来。
商柔什麼痛苦都忘了,只记得那些年来和牧晚馥的恩爱时光,那些原以為褪色的回忆立即鲜活起来。他们曾经交颈而眠,琴瑟和谐。就算那麼多人反对牧晚馥独宠这个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而且还是他死去的姐姐的丈夫的男人,牧晚馥从来也不曾因而放弃过商柔。
还记得每次上朝之前,牧晚馥会如同每个出门的丈夫般给自己一个吻,然后自己会坐在彩霞馆的台阶上等待著他的归来。
自己,是曾经被爱著的吧?
牧晚馥双手好像也在轻轻地颤抖,自己是不是可以假装,其实他对自己也有一点点的心动?
「是梦吗?」商柔失声哭道:「晚馥,我是不是在作梦?」
「不是梦。」牧晚馥柔声道:「如果这是商柔的梦,那我一辈子都留在你的梦裡。」
商柔抬起泪眼看著牧晚馥,牧晚馥温柔地吻去他的泪水,一如最初。
「你怎麼又迟到了!」商柔痛哭著埋怨,用力地捶打著牧晚馥的肩膀。
牧晚馥任由商柔在他的怀抱中又哭又闹,只是不住地亲吻著他的髮鬢。
「朕的商柔受了很多苦??很多苦。朕為天下人之君,却护不著你,使你被欺负了。你恨朕,朕也是明白的。」牧晚馥在商柔耳畔叹息著。
「不恨??」商柔含泪摇头,那个女子的身影在心裡一闪而过,极快,脸容却是如斯清晰,清晰得商柔想要低下头来,不想让牧晚馥看到自己的表情。
牧晚馥抱著商柔,抱得很紧。
「為什麼??那麼晚才找到我?」商柔泪眼涟涟地伏在牧晚馥怀中,抽著鼻子问道。
牧晚馥的指尖温柔地划过商柔消瘦的脸颊,轻声道:「有人在阻挠著。」
「是谁?」商柔立即抬头看著牧晚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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