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第41章


他手拄半截断剑,踉跄走向寒江江畔,一手拿出前些时日朱雀赠他的抑云丹:
“朱雀,朱雀,你既过世,我要它们何用?”
他手一扬,那枚抑云丹连着半截银丝软剑在空中画一道弧线,一并落到了寒江江水之中。
这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身上最后一分气力,谢苏再忍不住,方才所受的伤一同并发,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就此晕倒在江畔。
昏厥之前,一块不知甚么物什从楼中迸飞出来,恰落在谢苏面前,谢苏手指紧握,无意识中恰是将它握紧。
那时谢苏尚且不知,那正是他前些时日赠予朱雀的金刚玉。
大爆炸中,朱雀尸骨无存,那是他最后留下的痕迹。
十六 天下
那天夜里,江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四月飘雪,是有冤情,还是老天也看不过人间那一幕惨剧,以这一场漫天飞雪来纪念那如天楼中逝去的烈烈英魂?
那一晚,谢苏重伤晕倒在寒江江畔,江风凛冽,飞雪将他整个人盖住,一直到次日傍晚,谢苏才被邻近的村民发现,拣回了一条命。
内伤沉重,急怒攻心,风雪逼人,谢苏的伤势耽搁了一天一夜,梅镇上又没有甚么象样的医师,几样原因加在一起,他在病榻上几乎缠绵了半年之久。
富贵侯的如意,左明光的长鞭,他自己的银丝软剑,这一场伤病之后,谢苏的内力失去十之七八,而察察那一刀断去他右手食中两指,更使他从此再不能用剑。
待到他终于可以下床简单走动之时,杏花已落,杏子满荫。
梅镇民风淳朴,谢苏卧病期间,来探望他的人亦是不少,也有镇上的长辈问道:“小谢啊,你那个朋友去哪里了,怎不见他来照顾你?”
“他离开了。”
“甚么,他去哪里了?那孩子人满好啊,走了也不打声招呼,真是……”
老人家还在念,谢苏半垂了头,“他……”
他终于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夏日炙烈的阳光照进来,谢苏大病初愈的面容苍白如纸。
那一年秋天,杏林落叶纷飞之时,谢苏离开了梅镇。
那时生死门内讧以至覆灭,月天子为日天子所杀一事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谢苏在酒楼上听到这消息,他站在那里怔了半晌,最终没有说甚么,慢慢走下了酒楼的楼梯。
当你经历过很多事,转瞬间却发现那些事已成为过去;
当你遇见过很多人,回首时,那些人已是曾经。
昔日的青梅竹、今日的谢苏继续行走江湖,他已无内力护身,改习机簧暗器,浩然剑法再无法使用,留下的,只有左手的救命三招。
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他仍是认认真真地活着,救过一些人,做过一些事,他无意留下名姓,而那些见过他的人,也少人问起他的名字。
这个江湖上,多的是鲜衣怒马的青年才俊,太少人会注意到一个一只手废掉的青衣落拓江湖人。
直到那一日,他听到月天子未死的消息,追踪到了西域,而在那里,他遇到了介花弧。
忆当初年少,唾手定神州,须臾谈笑取封侯。人情翻覆几时休?其间可自由?
年华凭落木,生事任孤舟。试看水鸟双双原有偶,一任取草萋萋江上愁。
…… ……
白绫衣离开谢苏身边,却没有离开密林。
当日在太师府见到那密宗彩衣僧人时,白千岁与她说的话犹在耳边。
“密宗的功夫我也不甚了然,但听石太师讲过,若要与他的摄心术对抗,心灵力量就要强过施术之人。话虽如此,密宗的僧人多是经过特异修行的,能胜过他们,可是不易。”
“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办法可以对抗摄心术?”
“除了这个办法,那只有杀死施术之人了,不过摄心术可远距离施法,要发现施术之人,可是不易。”
方才她在谢苏身边,也知晓那施术之人定在林中,但一来这片密林占地辽阔,寻他不出;二来自己武艺又算不得出众,如何能杀死那人?
她沉思片刻,手指触到腰间一个小小香囊,当时金错刀门人从她身上搜走了琉璃令,却未留意这个女儿家常佩带的饰物,故而留了下来。
霎那间,她已有了定夺。
谢苏倒在地上,已有半个时辰之久,他内力虽废了大半,但却是玄门正宗,靠着这一点底子,方才保住他一线生机。
密林内的白雾慢慢散了,一阵暗红色迷雾却从密林深处弥漫出来,这阵红雾中夹带一种异样甜香,中人欲醉。
一条黑底白花的蝮蛇簌簌地从林中游出,触到那阵红雾,忽然癫狂起舞,摇摆了几下,竟是倒地而死。
那阵红雾渐渐贴近了谢苏,他整个人也湮没在红雾之中。
那红雾连毒虫尚且畏惧不已,莫非谢苏的性命竟要断送在此?
过了一炷香左右时间,红雾散去,倒在树根上的谢苏面色虽然苍白,却似乎尚有生命气息。
又过了片刻,谢苏的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动的是他的右手、整条手臂……
他以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一个熟悉的女声惊喜道:“谢先生,您终于醒了!”一双女子的纤手扶他起身,又有一枚白色药丸被塞入他口中,药丸气味芬芳,入口即化。
谢苏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扶他起身的人竟是白绫衣。而他自己除了昏【文。】厥时间过久,手指略有麻【人,】木之外,并无其他【书,】不适之处,方才所中【屋,】的摄心术竟是不见了踪影,而自己身前身后散落了一众毒虫尸体,不知何故。
他心中诧异,正要询问,却见密林深处一阵作响,一个彩衣僧人扑跌出来,他手指着白绫衣,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兀那女子,你……”
谢苏却识得他,这僧人乃是西藏密宗中有数高手,名唤迷天,与太师府素来交好。
迷天却不再留意他,一双铜铃大小环眼直瞪着白绫衣,“你……你竟用那……”
白绫衣紧紧握住谢苏的手,声音却依旧镇定,“桃花瘴。我不知你藏身何处,只得在林中下了此毒。”
“桃花瘴出,三年内此地再无生机,你……是百药门的人?”
白绫衣点了点头,方才那香囊中装的便是引发桃花瘴的秘炼药物,而谢苏先前曾服下白绫衣给他的九花玉露丸,故而并无妨碍。
“桃花瘴是百药门的禁药,你好大胆子!”
白绫衣更紧地握住谢苏的手,“我是他的妻子。”
迷天忽然狂笑出声,暗红色的鲜血自他唇边不断滴落,彩色僧衣斑驳一身,“好,好!青梅竹你娶了个好妻子!若无她,你今日怎能破我的摄心术!迷天今日虽死,今天令你中术法那人却会盘旋你心中一世,终你一生,永远不得安宁!”说罢,吐血力竭而死。
谢苏一时沉默不语,白绫衣心中担忧,暗想莫非这摄心术还有甚么后患不成?却听谢苏开口,声音低沉:“何必术法,如是好友,谢苏一生不敢或忘。”说罢,他携了白绫衣的手,离开了密林。
云深不知处,太师石敬成与罗天堡主介花弧,与京城五载前相见后,再度际会。
石敬成放下鱼竿,转过身来。此刻水潭边白雾已散去,只见他一身玄色衣衫,相貌堂皇严峻,双目半合,自有一种天然威严气度。
介花弧微微而笑,水潭边有风拂动,他发上束住东珠的青色丝绦飞扬不已,愈显风采卓然。
“石太师,这次邀你前往江南,乃是由于介某最近听到一个传言。”
罗天堡主与京城太师在此相见,当然不可能单为了一个传言。这一点,二人各自心里有数。
“当年生死门月天子先派绝刀赵三刺杀小潘相,后又以卑劣手段杀死四大铁卫中的朱雀,可谓罪大恶极。但最近却有人说,当年之事,乃是石太师与月天子一同谋划,连同小潘相行程事宜,均为石太师一手提供。”
“当年小潘相征讨玉京功高,加上此人文武双全、心机深重,介某虽然身处西域,却也听得当时他非但与太师分庭抗礼,更隐隐有凌然其上之势。”
说到这里,介花弧顿了一顿,见石敬成面上并无特异表情,也不在意,续道:“太师气量宽宏,自不在意,却有些小人妄自猜度,道太师早就想除去此人,又碍着同朝为官,不便下手,恰逢月天子欲杀小潘相于朝廷立威,以此胁迫大臣,太师便借此良机与其合作,一来除去心腹大患,二来自家手上不沾血腥,实谓两全其美之事。”
这番话已说得十分刻薄,但石敬成何等人物,不过微微颔首,亦无言语之意,介花弧见状,不疾不缓又道:“五年前,小潘相雨夜出城,清水门处遇刺身亡,绝刀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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