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第51章


这锭银子足有十两来重,足够这茶棚老板过上大半年了,那老板不由愣住,一张口都合不上,心道今日莫非是财神爷照户?
却听介花弧笑道:“这一锭银子是你的,下面发生了甚么事,你不可大惊小怪。”
老板这才醒悟过来,忙拿了银子,躲到一边去。
介花弧这才转向谢苏,和颜悦色道:“谢先生,眼下并无追兵,不如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了。”还有一句话他并未说出:两种毒药相碰,虽然暂未发作,但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谢苏却误会了他的话,道:“你不必担心,送你到月尾河,我还支撑得住。”
介花弧不由有些羞愧,这一路以来,尤其与石敬成见面之后,他对谢苏也生起了几分钦佩之心。他一生未曾钦佩过甚么人,这一动念,谢苏在他心中位置,已是大不相同。
只可惜因这分钦佩兴起的愧疚,却被谢苏完全曲解。
这却也怪不得谢苏,谁能想到介花弧这句话居然是真意?
介花弧本来正从怀中取出药物,听到谢苏这句话,动作也顿了一下。随即他笑了笑,还是一样一样把物事拿了出来。
介花弧拿出的有药物、一把银刀、装烈酒的雕花银瓶,还有一个小小木盒,盒盖掀开,内里整整齐齐排放着一排银针。
谢苏一怔,随即想到当日谢朗为他针灸之前,特意先将介花弧赶出门去。当时二人虽是合作,但互有猜忌。原来介花弧亦是擅于针灸之术,难怪谢朗一意防他。
思及谢朗,谢苏心中一片混乱,说不上是甚么滋味。
介花弧也觉他神色有异,只佯做不知,径直坐到谢苏身后,道:“谢先生,莫以内力相抗。”
谢苏默然,心道反对又有何意味?
介花弧以烈酒清洗过银刀,解下谢苏身上披风,割开伤口周边衣衫,一刀刺了进去。
银刀入骨,其痛难当,谢苏手一颤,紧紧扣住桌角,口中却一声不出。
好在介花弧动作迅速,三两下动作之后,“啪”地一声响,一截箭头已被他撬出,落到桌上。随后他拿起银针,分别插入周围几个穴道,几起几落间,力道恰到好处,分明是一流的医术。
有黑血从银针中慢慢流出来,那银针原来是中空之物。
毕竟阴尸毒与红眼儿都是太过霸道的毒物,两者相碰会有何后果,谁也不得而知,故而介花弧不敢用药物克制,而是以银针导毒。
直至黑血流尽,介花弧这才取下银针,敷上消毒药物,并取出一块洁白绢帕为谢苏包扎伤口。
谢苏抬起头,冷汗已濡湿了木桌。
一旁的茶棚老板哪曾见过这个,只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事先介花弧不准他多话,只怕他早要叫出来了。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在一旁笑道:“这位施主好造化,身中两大奇毒得以不死,真是福大命大,要不要抽上一签,测一测命数?”
介花弧微一皱眉,转头看去,原来是一直坐在茶棚一侧的那个和尚发话。只见他四十出头年纪,满面红光,方面大耳,并无一分高僧模样。
此刻这位“高僧”正向谢苏方向走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签筒,离得近了,甚至可看见那黄纸签条上一团一团的油腻。
介花弧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和尚?”但他仔细看去,这僧人确无半分武功,而他宽袍大袖,也并未隐藏暗器毒物。
思量之间,那和尚已然走近,行了个礼,笑道:“贫僧月照,两位施主有礼了。”
介花弧何等出身,并未理他,却听身边的谢苏道:“我抽一支签。”
介花弧一怔,心道谢苏何时信过这些,抬眼却见谢苏面色苍白,眼神中居然略有迷茫,不由一惊。
谢苏自然不曾留意介花弧想法,他从签筒中拿了一张签条出来,他也不等那和尚为他解读,便展开了黄纸。
介花弧也过来细看,只见那黄纸签条上写了四句话,那本是法演禅师的一首偈子:
“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
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谢苏本是儒门子弟,少涉禅理,这首偈子却也是初次读到。他看了半晌,忍不住又出声读了一遍。
“……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一尘一刹一楼台。”他望了签条,不知在想些甚么。
介花弧暗惊,他知谢苏本性重情,这一路下江南,忆及朱雀、与石敬成会面、谢朗之死、零剑身亡,谢苏面上虽无表示,心中却必然波澜起伏,此刻又见了这禅诗,只怕会向偏激一路想去。
他不由分说,一把抽走谢苏手中签条,口中却笑道:“谢先生,再歇息一会儿,我们便去月尾河吧,白绫衣正在等你。”
果然最后一句话颇有效用,谢苏一怔之下反应过来,便不再想那签条,道:“不必歇息,此刻上路吧。”
介花弧笑道:“也不急于一时……”一语未了,忽听有人冷笑一声:“抽签?好的很,我也来抽一支。”
一个一身雪白长衣的俊美年轻人站在当地,神情冷峭之极,正是江澄。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长几岁的青年,却是何琛。
方才介花弧、谢苏二人专注于疗毒,江澄轻功又高,竟是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江澄也不理这几人,径直走到那和尚面前,也抽了一支签出来。
那黄纸上也是四句话,却与谢苏的大不相同:
“箭簇满天金戈寒,一将功成骨如山。
美人浅笑阴霾散,修罗血战意阑珊。”
何琛站在江澄身边,签条上的字迹他看得清晰,心道这几句话大不吉利,不由为江澄忧心。
江澄手拿签条,看了两遍,却道:“写得很好。”
何琛一愣,却见江澄面上一片平静,并非信口而说。
江澄手指里握着那张签条,无意识地将其握在掌心,待他再张开手,那张签条已变成片片碎屑。
西北望长安,谁许我锦绣河山?
那张俊美非常的面容上,隐然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冷峻狠忍之色。
这时的江澄还年轻,尚不会掩盖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介花弧却对朝中诸人知之甚详,亦知江澄身世性情,此刻见他神色,心中一动,暗忖:这年轻人虽然年少,只怕将来倒是个有作为的。
他心中思索,口中却笑道:“江统领,何统领,两位怎么又趟入这一场无名之战了?”
何琛面上一红,道:“我们只是路过。”
这句话并没说错,只是有一件事他并未说出,暗部能找到罗天堡一行人等,却是江澄的功劳。
昨日在云深不知处,江澄见谢苏等人到来,己方处于劣势,便与何琛退走。但他并非一味狂傲不顾大局之人,在临行之前,他在自己的长鞭上下了千里独行。
千里独行乃是江澄之父、清远侯江涉在世时研制出的一种香料,这种香料无色无味,却是经千里而不散,香料主人据其气息轻易便可找到被下药之人,是用于跟踪的良药。
但江涉虽研制出这一药物,却从未使用过,而用于跟踪的药物为何却叫做“千里独行”,更是不得而知。
江澄将千里独行下在长鞭上,与高雅风打斗之时又转到魏紫长剑上,这药物从未流传于江湖,竟然连谢苏和谢朗一同瞒过,故而暗部和日天子才能顺利找到介花弧等人。
江澄自知这一趟混水行之不易,不如早早抽身,他将千里独行交给玄武,便与何琛一同返回京城,谁知在路上,竟然遇见了介花弧、谢苏二人。
介花弧无法动武一事何、江二人自然不知,但谢苏身受重伤却是看得分明的。江澄不由心动,心道这岂非绝好一个机会!
他野心远在何琛之上,此刻何琛尚不知当如何处理,他却早已定了擒下介花弧二人的主意。
单凭江澄一人自然做不到,然而在他身后,还有随行的五名忘归。
他一挥手,五名忘归已各自现身,箭芒冷锐如冰。
介花弧武功虽高,却未闻他轻功如何出色,若以掌力相击,这五人相距颇远,并不能一举奏效。
江澄心里计议得当,却见谢苏扶着桌子,竟然站了起来。
他伤势沉重,这一起身,背后的箭伤随之绽裂,谢苏只做不知,面上神色丝毫不变。
江澄见他起身,心中也自犹疑,他知谢苏轻功绝顶,又经历过当初越灵雨一事,心道莫非谢苏意欲故技重演?转念又一想,谢苏此刻伤重,也许是欲以银梭伤敌,于是手握剑柄,着意防备。
谢苏起身之后,却半晌没有动作,江澄自是不敢轻忽,却听谢苏淡淡道:“介花弧?”
介花弧向他看去,谢苏身后披风一闪,江澄以为他要借机发出银梭,谁知谢苏一把抓住介花弧右腕,低声喝道:“走!”
千里快哉风再现江湖,谁也没想到谢苏根本不曾向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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