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第60章


谢苏骤然一惊,冷汗簌簌而下。
“你有学生尚未成人,有师长尚在人世,有下半生需度,多少事要做,莫非你现在就要留下么?”
这句话真如一瓢冰雪凉水自头上直浇下来,谢苏忽然醒悟,想到自己这些时日无所作为,颓然度日,怎对得起面前这些逝去的亲友!
他深行一礼,“你们说的是,我去了。”
…… ……
一轮红日当空,介花弧看看膝上依然昏睡不醒的谢苏,摇摇头,心道这求醉还真是厉害。
他一晚未睡,膝头也被谢苏压得发麻,刚动了一下,却觉谢苏也动了,一双琉璃火一般的清郁眸子正看着他,“介堡主,我无事,兰亭可好么?”
这句话已尽复谢苏往日清明,介花弧心中一喜,“谢先生。”伸手将他扶起。
天气高爽,碧空湛蓝如镜,黄花满地,摇曳不已。原来二人回来之时,恰赶上了这西域晚夏的最后一番风景。
回首青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明月斜照处,荧荧,若无情处终有情。
番外 长平
长平初见飞烟的时候,她12岁。
那天父亲在华山偏厅和一个道士谈话,她冒冒失失闯进去,父亲皱着眉头叫住她,说:“长平,这样没规矩,过来见过……见过太师叔。”
长平吓一跳,父亲的师叔么,素来胆大的她也赶快规规矩矩行礼,“长平见过太师叔。”
却听一个声音苦笑着:“唉,不用了,何必这么叫……”
那声音很年轻,长平好奇抬起头,见到的却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道士,穿件淡灰色道袍,身后用杏黄色丝绦束了把宝剑,眉眼生得十分清秀。
她大惊,一手指着他:“你这么年轻!”
那年轻道士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剑上的丝绦。
那天长平被父亲教训了一顿,她这才知道那年轻道士是华山一位辈分极高的长老的关门小弟子,便是如今的华山掌门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师叔”。
“说是这样说,可是他本来也不大啊。”长平嘀咕着,她年纪小,被父亲训完也就忘了。
下午长平照例跑去华山后山玩,那里有一片地方满是荒草,没什么风景,华山弟子也少来,偏是长平喜欢,隔三差五便去转转。
今日到了那里,却见那块“风水宝地”居然还有别人在。
“什么人跑到我这里来了?”长平心中不快。
远了看不清那人是谁,近了还是看不清,只见一条灰色人影回复往还,足不沾地而捷如飞鸟,实是一等一的轻功。
她不由心向往之,那身影忽然空中一个转折,便落到她面前,奇道:“是你?”
似乎他也没想到有人会向这边来。
那人原来是教长平挨了一顿训的年轻道士。
长平未想是他,想到父亲说话,于是不甚乐意地说了一句:“太师叔。”
那年轻道士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里没有别人,不必这么叫了。”华山规矩本重,他这句话大不合身份,长平却大喜,“那好极了,我也不想这么叫你。不过,”她又想了想:“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道号是飞烟,没旁人时,你叫我飞烟好了。”
长平点点头,觉得这位“太师叔”甚是可亲,倒不像自己平常那些长辈,于是又笑道:“你刚才是在这里练习轻功吗,真厉害啊!”
飞烟于轻功一途本有天分,自小到大不知被人夸过多少次,但如今被一个年轻女孩一夸,感觉又不相同,他又有些窘,摸了摸身后的丝绦。
长平又问:“你练的轻功,叫什么名字?”
飞烟道:“就是一般的草上飞。”
“哦。”长平有点失望,她本当这样漂亮的功夫,理应有个一样漂亮的名字。哪知却是这般平凡。转念又一想,自己若是练了这门功夫,将来给它起个漂亮名字,岂不大妙!
于是她喜孜孜道:“飞烟,你教我轻功好不好?”
飞烟奇道:“这门功夫,你父亲他们都会的。”
长平扁一扁嘴,“他们可没你练得好看。”
飞烟生性本有些腼腆,也不擅应对这样年纪的孩子,便道:“好,我若有时间便教你。”
然而飞烟在第二天又下了山,长平起初心中不快,后来,也就慢慢忘了。
再见飞烟时,长平十五岁。
她依然喜欢在那块“风水宝地”练功,发呆。这一天她依旧坐在那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姑娘,请问……”
声音很熟悉,她诧异转过身,却见一身浅灰色道袍的年轻道人站在当地,身后的杏黄色丝绦随风飘扬,她眨眨眼,想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飞烟!”
飞烟看到长平的脸却怔了一下:“你是……”
三年的时间,一个男子由20岁变成23岁,相貌相差并不很大;而一个从12岁长到15岁的少女,那可完全是两个人了。
当年孩子样的小圆脸已变了样,飞烟看到的是一张少女的面庞,娇艳如同华山断天崖边盛开的桃花。
少女笑起来,声音清脆,“我是长平。”
“啊……”飞烟笑了。
这次飞烟在华山上留的时间比较久,闲来无事,他便来指点长平的轻功。
长平的父亲也是华山名宿,无奈长平不知像谁,基本没什么武学天分,勉强说得去的,也只有轻功一样。
这次飞烟愿意指点长平轻功,长平的父母都很欣慰。
其实飞烟也没什么特别的方法,他轻功出色一多半倒是天分所成。长平和他学了几天,一边学一边叹气。
“我的名字不好!”她向飞烟抱怨。
飞烟愕然,“哪里不好了?”
“长平长平,武功当然平平。”她眼珠转转,“当年要是父亲给我起名叫常胜,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飞烟被这女孩子弄得哭笑不得,道:“常胜哪像女孩子的名字,你现在的名字就很好。”
“哪里好了?”
“长长久久,岁岁平安,安宁喜乐。多好。”
长平眼珠又转转,跳下方才一直坐着的大石,笑道:“你说好就是好了。”她看着飞烟,忽又问道:“父亲他们都说你的轻功是天下第一,真是这样么?”
飞烟摸摸身后的丝绦,脸有一点红,“不是不是。”
“莫非还有比你轻功好的么?”长平不信,她所见过的人里,就属飞烟的轻功最为出色,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比飞烟的轻功更好。
“我曾见过一个叫于冰的流浪剑客。比我还小着几岁,轻功可实在比我强得太多。”飞烟很认真:“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不可小觑。”
长平却压根儿没听在心里,她还没有闯过江湖,更没见过江湖风波险恶,只道:“反正我觉得你轻功最好。”
这个观念,飞烟倒也没法纠正。
长平转了个圈,指着崖边一簇艳红的花,有点惆怅地说:“什么时候我的轻功能好到可以摘下那花儿就好了。”
那簇花儿开在崖边,那里地势十分险峻,云雾缭绕,飞烟探头看了看,自己心中亦是没底,心道这等地势,大概只有自己见过的那个于冰才能有这等轻功,长平只怕是此生无望。
想是这样想,一回首却见长平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渴望,心中便想:她功夫虽练不到这里,我帮她把花摘下来,也是好的。便道:“我去摘好了。”轻轻一跃,人已到了崖边。
长平大惊,她方才不过随口一说,眼见飞烟人已消失在白雾之中,不由大叫起来:“飞烟,飞烟!”
云雾缭绕,哪有人应?
长平一时又急又怕,只当飞烟已经掉了下去,她却未想过自己会被父亲责骂,只想:若飞烟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飞烟,飞烟,飞烟……”
声音不绝,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喊得累了,人一下子坐到地上,竟不知如何是好。
一条淡灰色人影忽从云雾中一掠而出,正是飞烟,他身上的道袍被岩石剐破了几处,显是方才也遭遇了不少风险,一只手里却拿着一簇红艳艳的山花,“长平,给你……你怎么哭了?”
那天晚上,长平回到房中,把那簇山花插在床头的瓶中,看着它发了一晚上的呆。
“飞烟是个道士,还是我太师叔,可是……他生得真好看……”长平在那里胡思乱想,“像他这么好看,打扮成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飞烟眉眼本生得异常清秀,他身形又瘦削,长平回忆着他的样貌,一面想一面笑,却不知自己这样想,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年,飞烟在华山上住了一月,指点长平一个月的轻功,随后又下了山,继续行走江湖。
飞烟离开后不久,长平的父亲为长平订了亲,男方是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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