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中的革命》第114章


爱因斯坦1905年论光的量子性的论文的革命意义已经在本书第27章中讨论过了。但
这里我们应当注意爱因斯坦在标题中用了“启发性的”一词。他所阐述的尚不是一个理
论,而是以一个假说为基础解释各种各样的现象,而假说的正误在他那里是无关紧要的,
它只是作为解释的基础。爱因斯坦直到去世时仍然没有将“理论”一词向光量子假说联
系在一起,在他去世前一周,爱因斯坦纠正一位“爱因斯坦的光量子理论”的来访者,
爱因斯坦强调说:不,光量子“不是一个理论”,因为光量子和相对论不同,爱因斯坦
认为相对论是以前物理学逻辑的进化式的发展,而光量子假说同以前的原理不能相容。
他认为他得出的光的概念是奇特的,甚至是完全站不住脚的。因此他采用“革命的”作
为光量子假说的定语也许暗示了这种不合适的,甚至不正确的特性,而不只是它的新奇。
众所周知,爱因斯坦在他科学生涯的鼎盛时期,曾花费大量的时间致力于创立“统
一场论”,但没有取得成功。统一场论试图以一种内在联系的方式将引力和其它物质力
统一在一起,以期对物理世界进行准确完整的描述。M.克莱因认为爱因斯坦后来的关于
科学革命的见解是他对正在到来的革命的信念的一部分,这场革命将恢复物理学中某些
在20世纪的冲击下失去的性质。克莱因(1975,120)写道:“当爱因斯坦心存疑虑地反
对声称这个或那个新发现的理论引起了物理学革命的时候,他指的是‘真正的革命’。
牛顿世界观的旧体系已被抛弃,但他的天才后继者必须提出一个可理解的、一致的和统
一的物理实在图景,以代替已被抛弃的旧图景。没有给出完整新图景的暂时的思想成果
理应获得应有的评价,但爱因斯坦拒绝把它们称作是已经完成的革命”。
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爱因斯坦对伽利略的评价。他和开普勒和牛顿一道是爱因斯坦
所崇拜的英雄人物。爱因斯坦不仅盛赞伽利略的科学成就,而且欣赏他工作所体现的主
导思想:“竭力反对任何根据权威而产生的教条。”爱因斯坦称赞伽利略只承认“经验
和周密的思考才是真理的标准”,他评论说,伽利略的这种态度在那个时代是“多么危
险和多么革命”。这些话出自爱因斯坦为S.德雷克英译的伽利略的《对话》所写的序言,
我们关于爱因斯坦和革命的讨论很快就会涉及这本书。
爱因斯坦的序言分别用德文和所谓的“S.巴格曼的权威英译本”的出版。尽管两种
版本中都出现了同一个词汇——革命的,因德文版有一段话中采用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
词汇:bahnbrechend(字面意思是“开创”),按照“权威译本”,这段话的意思是
“对话的革命性的真正内容”。在序言中,爱因斯坦把伽利略比作政治革命者。按照爱
因斯坦的观点,伽利略抛弃了古代学者的权威和偏见,而坚信自己的推理。因为在伽利
略时代,几乎没有“具有坚定意志,并且兼具智慧和勇气的人”敢于挺身而出,反对
“那一批无所事事的说教者,他们靠了人民的无知,披着牧师和学者的外衣”,借以
“维护自己的权势”。爱因斯坦认为伽利略的地位是“开创性”和“革命的”。但他没
有使用“伽利略革命”这样的词句。他懂得即使没有伽利略,在17世纪也能看到“腐朽
的文化传统的枷锁”被打破,他的谨慎说明他担心自己也难免具有“一般人的弱点”,
那就是“由于醉心于所崇拜的人物,而夸大了他们的地位”。
当时爱因斯坦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英语,无论是写作还是讲演,但他还是宁愿用德语
写作。我们不知道他在审阅那个“权威译本”时有多细心,但我相信如果不能表达他本
人的思想的话,他绝不会放过用“revolutionary”代替“bahnbrechend”的译法。当时
译者与爱因斯坦就在一起工作,难道是他歪曲了爱因斯坦的意思?无论如何,爱因斯坦
就在几行前刚刚用了“革命的(revolutionary)”一词,从上下文的意思来看,其用意
是毫不含糊的。四年前,爱因斯坦在他的“自传注释”(1949,53)中,在叙述曾朗克
之后的时期也使用了同样的词:在普朗克的开创性工作之后(nach Plancks bahnbmehe
nder Arbeit),但这一次和他提到伽利略不同,他没有将普朗克的工作说成是“革命的”。
他讨论了“根本危机——这场危机的严重是由于普朗克深入研究了热辐射而突然被人们
认识到的”(1900,37)。
爱因斯坦在他的“自传注释”(1949,32…35)中讨论了麦克斯韦理论的革命性,他
用“伽利略…牛顿组合”对比“法拉第…麦克斯韦组合”,其中每一组合中的第一人都抓
住了“定性的联系”,第二个人则都是把这种联系用精确的公式表达了出来,并且使它
们可以定量地运用。我们相信,凡是对照读过“自传注释”和“对话”序言的人都不能
不得出这样的结论:爱因斯坦承认有两次伟大的革命。第一次是以伽利略革命为先导的
牛顿革命,在他们那里质量和加速度的概念同力的新观念联系了起来,这是一种超距作
用力。第二次是在一定程度上基于法拉第电磁感应观念上的麦克斯韦革命,他们引进了
场的概念来代替牛顿的“超距作用”——爱因斯坦非常确切地强调说“场同样也描述了
辐射”(1949,35)。
1927年《自然科学》上发表了一篇爱因斯坦撰写的纪念牛顿的文章,他写道:“由
法拉第和麦克斯韦发动了电磁学和光学革命……这一革命是牛顿革命以后理论物理学的
第一次重大的根本性的进展”。从上下文可以看出,爱因斯坦在这里似乎也隐含着承认
了牛顿革命。这里爱因斯坦没有像在其它文章中那样使用“revolution”一词,而是使
用了“法拉第…麦克斯韦的电磁和光学革命(umwalzung)”。我们知道,umwalzung一般
被视为revolution的同义语。
爱因斯坦在后来评述牛顿的文章(1927;1954,260)中表达了他自己的看法。他提
出:“广义相对论是场论研究规划的最后一步”。然后他说:“从量上看来,他自己对
牛顿的学说只作了很小的修改,但从质的方面说来,他的改进则是深刻的”。这是爱因
斯坦对广义相对论进化的特性的经典论述。“修正了的牛顿理论”这句话表达了爱因斯
坦的内心思想:他的工作只是一种改进(transformaion),而不是全新的创造。我们知
道,认识到这是一场改进绝不会贬低我们对新的观念可能带来的革命性变化的估价。在
这篇文章中,爱因斯坦说:“麦克斯韦和洛伦兹的理论不可避免地会导出狭义相对论,
狭义相对论既然放弃了绝对同时性观念,也就排除了超距作用力的存在”。他希望读者
认识到狭义相对论是进化的台阶,尽管我们也许看到了这样一种改进的意义是如此重大,
因而不论其进化特性如何突出,它也能被看作是革命性的。在文章中,爱因斯坦深刻地
如实地揭示了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的意义。而对大多数历史观察家来说湘对论似乎
不仅是革命的,而且是最高层次上的革命。
进化这一主题在爱因斯坦的许多文章里都作了阐述。他在伦敦《泰晤士报》(1919
.11.28爱因斯坦,230)上的一篇通俗文章中写道:“狭义相对论”只是“麦克斯韦和
洛伦兹电动力学的一个系统发展”。1921年在伦敦皇家学院所作的一次演讲中,爱因斯
坦进一步发挥了这一思想,他说:“相对论……可以说是完成了麦克斯韦和洛伦兹建造
的巨大的智慧大厦”,他试图把“场物理学推广到各种现象,包括引力在内”(同上,
246)。然后他毫不含糊地声明:“这里我们并没有革命的行动,它只是一条可以追溯到
几个世纪前的发展路线的自然延续”。下面我们即将考察爱因斯坦的这一声明是否是对
新闻媒介的夸张所做出的反应。但我们应当注意到,进化的主题同样在他的其它演讲中
以及后来的文章中出现,例如在评价牛顿的文章(p.261)中,爱因斯坦讨论了“我们
关于自然过程的观念的进化”。然而,试图把爱因斯坦的见解纳入一个简单的模式所面
临的困难是,事实上,即使在同一篇文章里,爱因斯坦所描述的科学发展的图景也是十
分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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