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奴役与自由》第67章


时间的悖异包括:在时间中沉思历史的终结,那么,历史终结所进入的那种时间,既是时间的终结,也是历史时间的终结。历史终结是生存时间中的事件。但与此同时,我们不能脱出历史去沉思这些事件。在生存时间里实现的历史终结,既实现在“此岸”
,也实现在“彼岸”。历史的终结不能发生客体化,但困难是:究竟该如何理解和阐释历史的终结。
凡是在生存时间里实现的重要的一切,在历史时间里都是悖异。
对启示录有消极的理解和积极的理解。在基督教意识的历史上,大多数总消极地理解启示录。它消极地预感和等待世界的终结,把世界终结的希望完全托附给上帝,仅由上帝去操办,以为世界终结不过是上帝对世界的审判而已。与此相反,积极地理解启示录,则认定世界终结须经由人的积极创造,须依赖于人的积极性,是上帝与人的共同事业。对世界终结的消极等待,伴随着恐惧的感受。积极准备世界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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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是挣扎,充满胜利的感受。
启示的意识可能常常是保守反动的,但也可能是革命创造的。当然,启示应该成为革命创造的启示。启示的感受是举双臂恭迎世界终结的到来,这会使作恶者感到害怕。一切消亡着的历史时期和社会阶级,都会轻易将自己的死亡系之于世界的终结。法国大革命及遍地狼烟的战争催生了启示的情绪,还有俄罗斯帝国的崩溃也有这样的效果。
索洛维约夫、列昂季耶夫是消极型的启示意识,费多洛夫才是积极和富有创造的启示意识。
这里,尽管费多洛夫的哲学思想未尽人意,但他对启示录的阐释颇有天才的独见。面临死亡,保守反动的启示意识体认恐惧,因为它自身便是历史的圣物;而革命的创造的启示意识,以积极创造的态度朝向人的个体人格的拓展,也朝向关联于个体人格准则的社会的建构。
积极审视历史终结的前提在于:人的意识结构要经由长期或短期的变革,在历史时间里要实现精神革命和社会革命。
这种实现不能仅凭人的力量,当然也不能没有人的力量,否则会演为消极的等待。变革世界的精神胚芽即是存于人自身的精神积极性。
费多洛夫曾激励人焕发这种积极性,他认为,这意味着基督教意识的长足挺进。但遗憾的是,费多洛夫没有关注到主体朝向客体化的问题,人的意识结构在他那里一成不变。旨在实现终结的精神革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攻克人的意识幻象。
积极的末世主义是人进行创造的证明。人一旦脱出客体化的统治,便会以全新的视点看历史的终结。历史的终结是生存时间战胜历史时间,是创造的主体性战胜客体化,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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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人格战胜共相-普遍的,是生存的社会战胜客体化的社会。
客体化使人服从有限的(东西)
,强化有限的(东西)
,与此同时,也使人陷在数学式的量的无限性前景中。历史的终结是人脱出有限性,是开辟质的无限性(即永恒性)的前景。
积极的末世主义导向攻克客体化,导向攻克客体化的虚伪的化身。基督教是末世论的生存,但不是禁欲主义的末世论,而是革命的末世论。否弃基督教具有末世论性质,便会倾向于顺应客体化世界的条件,向历史时间投降。
客体化繁衍种种意识的幻象,这些幻象有时是保守反动的,有时是革命的乌托邦式的。
像世界和谐在将来的投射,我们从进步的宗教中便常可见到,其实,这是意识的幻象。要在历史时间的断面中沉思将来,那么只有在生存时间(时间的终结和历史时间的终结)里去沉思。如伊万。卡拉马佐夫的天才的辩证法,如别林斯基说的上帝所发的进入世界和谐的返回门票,都发生在这里。这是对客体化的拒斥。以为上帝王国等同于教会、上帝王国的末世论思想等同于教会的历史思想,这是客体化意识产出的幻象。奥古斯丁便是这样做的。其结果不仅产生神圣化,也产生对历史客体化的产物(教会)的盲目崇拜。而教会在事实上早已演变为社会制度、神权国家和生活的僵死形式。
真正的“千年王国说”是既在天堂也在人间企盼上帝王国的光临。但过去,却是天堂与人间断然分隔,信奉一种虚幻的“千年王国说”。它把人和人间的一切过分地神圣化,完全隶属纯粹的历史时间。应该是:发生在存在时间中的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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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的事件所具有的攻克历史的效果,不仅体现在天堂,也体现在人间。
“客观的世界”
垒筑在意识幻象之上,意识幻象在那里节节取胜。变革意识结构的人的创造,也许不仅是这个世界的加固物,是文化,也许还是世界的解放和历史的终结。而这意味着创造一个真实的而非象征的上帝王国。于此,上帝王国不仅意味着赎罪和返回圣地,也意味着创造新世界。毫不夸张地说,人的一切真正的解救行动都汇聚在这里,也都导向这里。
这不仅是另一个世界,也是转化了的这一个世界。
这是人脱出自然桎梏的解救,是动物界的解救。人作为人的保障正在这里。
创造新世界,从眼前开始,实现在瞬间之中。精神性的拓展和求解救的意志是这个新世界的源头。在此,创造行动与创造结果之间没有异己性,创造结果置在创造行动中,它不发生外化,自身的创造就是自身的体现。个体人格抗击共相-普遍的和客体的奴役,抗击客体化繁衍出来的一切圣物,抗击自然的必然性,抗击社会的暴虐。个体人格肩负一切自然的、一切生物的、一切人的命运的责任。个体人格体认世界的一切历史,并把这作为自己的历史。人抗击历史的奴役不应为着自身的隔绝,而应为着一切历史走进自身的无限的主体性。在这种主体性中,世界仅仅是人的一个部分。
人格主义始终如一的需求是世界终结和历史终结。
对此,人不是在恐惧与忧虑中消极地等待,而是积极创造地准备着。
这意味意识的导向必须发生根本的转变,必须彻底脱出取用了客观真实性的形式的意识幻象。攻克客体化,是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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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幻象主义和假现实主义之名的象征主义的攻克。这也是人脱出梦魇般的幻象,战胜奴役人的客体化,战胜置人于客体化时间中的二元论。
人的解救之路经由痛苦、十字架、死亡,走向复活。唯有一切有生命的和活着的都复活,才能与世界进程调和。复活意味着战胜时间。变化不仅是将来的,也是过去的。复活与变化不发生在宇宙时间和历史时间中,而仅发生在生存时间中。赎罪人和复活者的出现正建在这层意义上。
抗击腐朽和死亡,抗争一切生存在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消失。这可以铸成人的伟大的荣誉。不是永恒的,便不能转换。生命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不是永恒的,也就失却了自身的价值。在宇宙时间和历史时间中的一切,在自然和历史中的一切,都正在逝去。所以,这种时间应该终止。人受时间、必然性、死亡和意识幻象的奴役,可以休矣。一切应走进主体性和精神性的真正的真实中去,走进神性(准确地说是上帝-人)的生命中去。
这是严酷的挣扎,它需要牺牲和痛苦,除此之外,则没有另一条道路。仪凭藉沉思,不能走进上帝王国。普鲁斯特曾痛苦地体认过离去时间的问题。他想抛开时间,想经由创造艺术的记忆以及消极的美感沉思来复活过去,但这是幻象,即便也同深刻的主题关联在一起。另外,费多洛夫想战胜死亡,想抛开时间,想凭藉积极复活“大家的事”来改变过去,这正体现了基督教的正确思想。但是,费多洛夫没有紧密地同个体人格和自由联系起来,也没有紧密地同战胜意识和战胜客体化联系起来。人仍置于被奴役中,这是人的堕落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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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罪。这种堕落具有意识结构自身的原因。遏止它,不仅经由忏悔和赎罪,也经由人的一切创造力量的积极性。可以肯定地说:当人一旦以此为使命,那时,基督的第二种现象就将降生,崭新的天堂和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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