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客》第120章


于是他将目光从米拉迪身上移向那张纸念起来:
“此令押解人犯至……,押解地点是空白格,”温特勋爵停下说,“如果您偏爱什么地方,您可以告诉我;那怕距离伦敦四千公里也无妨,一定会满足您的要求。我继续往下念:此令押解人犯至……,名叫夏洛特·巴克森的女囚曾被法兰西王国司法机关烙过印,但受惩罚后已被获释;她将居留指定住宅,永远不得离开十二公里之遥。倘有越逃不轨,对其定处死刑。该犯每日将领取五个先令,以资宿膳之用。”
“这个命令同我无关,”米拉迪冷淡地说,“因为那上面不是我的真姓名。”
“姓名!您有一个姓名吗?”
“我有您哥哥的姓名。”
“您弄错了,我哥哥只是您的第二个丈夫,而第一个还活着。
请告诉我他的姓名,我将用它取代夏洛特·巴克森这个姓名。不好吗?……您不愿意?……您怎么不说话?那也好!
您就以夏洛特·巴克森记入囚犯花名册。”
米拉迪依然不说话;仅仅这一次不再是假装的,而是出于恐怖而沉默,因为她相信,这个命令就要付诸执行的,而且她想到,温特勋爵提前她的行期了;她甚至以为当天晚上就要被押走。于是俯仰间,她脑际中的一切全都搁浅了。就在这时,她蓦地发现命令上没有任何签署人。
她对这个发现感到如此高兴,实在使她不能自己。
“对,对,”温特勋爵看出她内心的活动,“不错,您是在找签名,自己心里在想:一切并没有完蛋,因为那张纸上没有签署人的姓名,我拿给您看只是吓唬吓唬您,仅此而已。您搞错了,明天这个命令将送交白金汉公爵;后天,由公爵亲自签名盖印的这份命令就返回来,再过二十四小时,它将开始生效,我向您保证。再见了,夫人,这就是我要告诉您的全部内容。”
“我也要回答您,先生,这种滥用权力,这种以假设的姓名处以流放是一种卑鄙的行为。”
“难道您宁愿以真名实姓被吊死,米拉迪?您是知道的,英国法律对亵渎婚姻是无情的,请您坦率地回个话:尽管我的姓名,或不如说我哥哥的姓名在这当中被搅得鱼龙混杂,但为确保我要一举摆脱您,我也会甘冒因一场公诉招来的丢脸之险。”
米拉迪不回答,但面如死灰。
“噢,我看出来了,您更喜欢长途跋涉。好极了,夫人,有一则古老的谚语说得好,旅行铸青春。说真话,您到底没有错,生命是美好的。就是为了这一点,我也就不担心您会夺走我的生命了。剩下的就来解决五个先令的事吧。我表现得有点儿太小气,是不是?我坚持这样做,就不提心您会腐蚀看守了。况且,您还总有您的魅力去勾引他们嘛。倘若您在费尔顿身上的失败还没有使您对这类把戏倒胃口,那就请您再试试。”
“费尔顿什么也没有说,”米拉迪暗自想,“那就什么也没有失败。”
“现在,夫人,再见吧。明天我将来告诉您我使者的行期。”
温特勋爵站起身,讥讽地向米拉迪鞠个躬,走出门。
米拉迪喘口气。她面前还有四天时间,这四天用来完成诱惑费尔顿,她也许足够了。
这时她又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温特勋爵很可能派费尔顿去找白金汉签署命令;这一来,她就失去了费尔顿,所以女囚要成功,她就必须连续施展诱惑的魔力。
但是,我们已经说过,有一件事她是放心的,那就是费尔顿确实没有说。
她不愿意因温特勋爵的威胁而显出激动,她坐上桌吃饭了。
餐毕,她像前一天一样,双膝跪地,大声重念祈祷经文。
值岗士兵也像前一天一样停止走动,站在那里聆听。
不久,她听见比看守稍轻的脚步从走廊尽头走来,伫立在她门前。
“是他。”她说。
于是,她开始吟唱前一天晚上使费尔顿大受激奋的同一首虔诚的诵歌。
可是,尽管她那甜美的圆润的清脆的嗓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具有和谐的撕心裂胆的震撼力,而房门始终是关闭的。米拉迪向小窗口偷偷溜一眼,透过紧密的铁栅栏,她似乎看到了年轻人那双火烫的眼睛;但是,无论这是真实还是幻觉,这一次年轻人竟有力量克制自己没进屋。
但就在她结束虔诚的唱诗后不久,米拉迪觉得听到了一声长叹;随后,她刚才听到过的那同样的脚步声,缓缓地又像是毫不情愿地远去。
第五十五章 软禁的第四天
第四天,当费尔顿走进米拉迪的房间时,他发现米拉迪正站在一把扶手椅上,手中拿着一根甩几条麻纱手绢撕开后编成的绳子,那是她用手绢条子互相编织后一段一段结成的。听到费尔顿开门声,米拉迪轻轻跳下扶手椅,试图将她手中拿的那根临时凑合的手绢绳藏到身后去。
年轻人的脸色比平素更加惨白,他那双因失眠而发红的双眼表明,他是在发烧中度过了一整夜。
但他的前额却显示出比任何时候更为严肃的泰然。
他慢慢走近米拉迪。米拉迪是坐着的,拿着那根编织成的致命绳,或许出于不小心,或许出于有意,她让那根绳的一端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夫人?”费尔顿冷静地问。
“什么也没有,”米拉迪极善于在微笑中带着痛苦,痛苦中带着微笑的样子说,“厌烦是囚犯的死敌,我厌烦了,就编成这根绳子取取乐。”
费尔顿举目看看房间墙上的标位点,他发现米拉迪刚才站过的现在坐着的那张扶手椅,正对这个标位点,在她头上方,他看到一个嵌进墙内的金挂钩,这挂钩或是用于系犬索,或是用来挂武器的墙装饰。
他颤抖了,女囚看到了他的颤抖;因为,尽管她低着头,但什么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您刚才站在这把椅子上干什么的?”费尔顿问道。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米拉迪回答说。
“但是,”费尔顿又说,“我想知道您在干什么。”
“请不要审问我,”女囚说,“您知道得很清楚,对于我们这些真正的基督徒,我们是不许说谎的。”
“那好,”费尔顿说,“让我来告诉您刚才做的事,或者您想做的事;您要了结您脑子里蓄谋已久的寻短见:请您想一想,夫人,如果说上帝禁止我们去说谎,但他更严格禁止我们自杀呀。”
“当上帝看到他的一个创造物遭到不公正的迫害时,看到被人逼上自杀和侮辱二者之间,请相信我,先生,”米拉迪以满怀自信的口气回答说,“上帝会饶恕他自杀的,因为这样的自杀就是殉教。”
“您说得太多或太少了;请讲吧,夫人,看在上天的份上,请您讲清楚。”
“让我对您诉说我的不幸,好让您说我的不幸微不足道;让我对您道出我的打算,好让您去向迫害我的人告发我的打算,我不会干的,先生;再说,一个不幸的受到惩罚的女人的生或死对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只对我的肉体负责,是不是?而只要您指出一具能被人认出是我的尸体,别人就不会向您提出更多的要求了,也许,您将甚至获得双倍的奖赏。”“我,夫人,我!”费尔顿叫起来,“您竟然推想我会接受什么用您的生命来换取赏金;啊!您有没有想过您在说些什么呀。”
“请让我去死吧,费尔顿,请让我去死吧,”米拉迪狂奋地说,“任何一个士兵都是有抱负的,是吧?您现在是个中尉,那好,您将会挂着上尉的军衔随着我的灵车。”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费尔顿大为震惊地说,“竟让您使我在人类和上帝面前承担如此责任?再过几天,您就要远离这里,夫人,您的生命就不再由我守护了,”他叹息一声继续说,“那时候,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所以,”米拉迪似乎不可忍受这道貌岸然的愤怒,她大叫道:“您,一个虔诚的男人,一个被人称为公正人,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您不要因我的死而受指控、而感不安。”
“我必须照顾您的生命,夫人,将来也要照顾您的生命。”
“您可明白您要履行的使命?如果我是罪犯,这使命就已经够残酷的了;如果我是无辜的,您将怎么称呼这项使命呢?
上帝又将怎样称呼这项使命呢?”
“我是一名军人,夫人,我以命令为己任。”
“您相信最后审判的那一天,上帝会把盲目的刽子手同极不公正的法官分开吗?您不愿意我自戕我的肉体,而您却充当愿意杀死我灵魂的那个人的代理人呀!”
“我再对您说一遍,”大受震动的费尔顿说,“没有任何危险在威胁您,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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