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客》第121章


“我再对您说一遍,”大受震动的费尔顿说,“没有任何危险在威胁您,我像保证我自己一样替温特勋爵打保票。”
“糊涂虫!”米拉迪大叫道,“可怜的糊涂虫!据上帝看,最智慧最伟大的那些人,在保证他们自己时都犹豫,您敢对别人下保证?您是站在最强大最幸福人的那一边,去欺压最弱小最不幸的女人呀!”
“不可能的,夫人,不可能的,”费尔顿低声说,他从内心感到这个论证是正确的;“作为囚犯,您将不会由我恢复自由的;作为活着的人,您也不会由于我而失去生命的。”
“是呀,”米拉迪叫唤道,“不过我将失去的比生命更宝贵,我失去的是荣誉,费尔顿;在世人和上帝面前,我将让您对我的耻辱和蒙羞负责了。”
费尔顿无论刚才怎样无动于衷,或者假装无动于衷,但这一次他再也经受不住已经悄然征服他的影响了。看着这位白皙得宛若最纯洁的幻象般的绝代佳人,看着她时而泪流满面时而咄咄逼人,要同时经受痛苦和美色这双重影响,这对一个见到幻象者的人实在太残酷;这对大脑已被晃动的信念撩起的火热幻想弄得残缺的人,这实在太残酷;这对一颗既被燃烧着上苍的爱又被饮吞人类的恨所腐蚀的心,这实在太残酷。
米拉迪看出了这种心慌意乱,通过直觉她感到,两种感情矛盾的火焰正和这位狂热青年血管中的热血一起燃烧;于是,她像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看到敌人正要后退,便发出一声胜利的叫喊向对方进发。她站起身,美如古代的女祭司,又像受神灵启示的基督圣女,伸着胳膊,敞开衣领,散着头发,一只手抓着裙子羞怯地盖住胸口,忽闪着如火的那种目光早已载着撩人的放荡,射进年轻清教徒的五脏六腑。她朝费尔顿走去,摆出激昂的神情,扬起她那无比温柔有时又会发出可怕语调的嗓门大声唱道:
你将他的牺牲品交给巴亚尔①吧,
你将殉教者投给雄狮吧:
上帝一定让你后悔的!……
因为我从深渊中向他呼号。
在这种异乎寻常的指责下,费尔顿木雕泥塑般地停了下来。
“您是什么人?您是什么人?”他合着双手大声问道,“您是上帝的一名使者?您是地狱的一个判官?您是天使还是恶魔,您是埃洛娅②还是阿斯塔尔蒂③?”
“你没有认出我,费尔顿?我既不是一个天使,也不是一个恶魔,我是大地的一个女儿,我是和你同信仰的一姐妹,仅此而已呀!”
“是的!是的!”费尔顿说,“我刚才还怀疑的,但现在我相信了。”
“你相信!可是你却当了别人叫他温特勋爵的彼列④儿子的同谋呀!你相信!可是你却拱手将我交到我仇敌的手里,英国敌人的手里,上帝敌人的手里呀!你相信!可是你却把我送给用邪道和荒唐去充斥和污染世界的那个人,送给瞎子称他为白金汉公爵、教徒们称他为反基督分子的那无耻的萨达那帕尔⑤人呀。”
①巴亚尔:古迦南人,腓民基人,阿拉米人敬奉的地方神,保护城市及人文景观,保护土地丰饶,驱除暴风骤雨。
②埃洛娅,天主教传说的一个天使。
③阿斯塔尔蒂,腓尼基人的繁殖女神。
④彼列《圣·新》即魔鬼撒旦。
⑤萨达那帕尔,古亚述人的神话国王。希腊作家将他塑造为亚述最残酷暴君,亚述最后一个国王。
“我,把您交给白金汉!我!您在那儿说什么?”
“他们有眼睛,”米拉迪大声说,“但他们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但他们却听不见。”
“是的,是的,”费尔顿边说边抬起双手摸摸布满汗水的额头,像是要抹掉他最后一丝怀疑,“是的,现在我听出了在我梦中对我说话的声音;是的,我认出了每天夜里在我眼前显露的天使的面容,是她对我无法入眠的灵魂在大叫:‘动手吧,救救英国,救救你自己,因为没有让上帝消气之前你就要死去!’请您说话,请您说话呀!”费尔顿叫起来,“现在我能懂得您的意思了。”
一束狂喜但稍纵即逝的闪光,从米拉迪的双眸中迸射出来。
这束深藏杀机的闪光倏忽即逝,费尔顿还是看到了,这束闪光仿佛照出了这个女人心灵的深壑,使他不寒而栗。
费尔顿突然想起温特勋爵的警告;米拉迪的各种诱惑,以及她到达时的最初尝试;他后退一步,低下头去,并不停地注视着她:在这个奇特的女人的迷惑下,他的眼睛似乎怎么也不能脱离她的目光。
对这种犹疑不决,米拉迪绝不是一个会看错含义的女人。在她表象激动的底层,她丝毫没有放弃冷酷的镇静。在费尔顿回答她之前,她不得不继续谈话,但再用慷慨激昂的相同语调很难维持下去,于是她只好垂下手去,似乎女人的弱点重又压倒受到神灵启示的这个女人的狂热。
“不,”她说“我不是从那个奥洛菲纳手里解救贝图利亚城的朱迪特。上帝的锋锐剑刃对我的胳膊来说太重了,所以请您让我以一死来逃避耻辱吧,请让我在殉教中去避难吧。我既不像罪人那样向您要自由,也不像异教女那样向您要复仇。就请让我去一死吧,再没有别的了,我恳求您,我跪下来请求您;让我去死吧,我最后的一声叹息将是为我救星的一次祝福。”
听到这又哀又柔的声音,看到这沮丧与怯懦并含之眼神,费尔顿重又走到她跟前。这个魔女渐渐地重又披上她任意取舍的魔装:美貌、温柔、眼泪,尤其是那不可抗拒的诱人的肉感,这是人的全部享受中最令人贪馋的享受啊。
“唉!”费尔顿说,“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同情您,但您要向我证明您是一个受害者,可是温特勋爵手握不少对付您的把柄呀。您是基督徒,您是我同宗教的姐妹;我自感已被吸引到您的这一边,我只爱过我的那为恩人,生活中,我只见过反叛者和大逆不道的人。而您,夫人,您确实很美貌,您在外表上很纯洁,温特勋爵却如此折磨您,那么您可做过一些伤风败俗之事?”
“他们有眼睛,”米拉迪带着难以名状的痛苦说,“但他们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但他们却听不见。”
“要是这样,”年轻军官叫起来,“请您讲出来,您讲呀!”
“就把我的耻辱告诉您吧!”米拉迪满脸羞红地大声说,“因为一个人的罪常常是另一个人的耻;我一个女人,把我的耻辱告诉您这个男人?”她又抬起一只手羞怯地捂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继续说,“哦!我万万,万万不能呀!”
“请告诉我,告诉一位兄弟!”费尔顿大声说。
米拉迪含情脉脉久久地看着他;年轻军官将这表情误以为怀疑他,而这表情却是米拉迪在观察他,尤其是欲引诱他。
费尔顿终于合着手恳求了。
“那好,”米拉迪说,“我的兄弟我信得过,我敢相信!”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温特勋爵的脚步声;然而这一次,米拉迪可怕的小叔子不像上一次,仅在门前过一过又走开,而是停下来,和看守说了几句话,然后门打开了,他出现在门口。
在他和看守谈话时,费尔顿就已赶忙往后退,当温特勋爵进屋时,他已离开女囚几步远。
男爵款步走进屋,他用探究的目光从女囚扫向青年军官:“您在这里呆了许久了,”他说,“这个女人对您讲了她的罪行啦?这样的话,我理解交谈是花时间的。”
费尔顿颤栗起来,米拉迪感到,倘若她不出面援救失态的清教徒,她本人也就完蛋了。
“啊!您是担心您的女囚会从您的手里逃走吧!”她说,“那好哇,请您问问您这位可敬的狱卒,我刚才向他请求什么宽恕了。”
“您请求宽恕了?”男爵怀疑地问。
“是的,勋爵,”年轻人局促地说。
“什么宽恕,唔?”温特勋爵问。
“一把刀,她说拿了刀一分钟后再从小窗口还给我,”费尔顿回答说。
“难道这儿躲着什么人想要割断这个美人的喉咙吗?”温特勋爵带着朝讽蔑视的口气说。
“就是我,”米拉迪回答说。
“我曾让您在美洲和泰伯恩之间选一个,”温特勋爵又说,“您就选择泰伯恩吧,米拉迪,请相信我,绳子比刀更牢靠。”
费尔顿满脸苍白,向前走了一步,他想起就在他先前进来时,米拉迪正手拿一根绳。
“您说对了,”米拉迪说,“我早已想到了;”随后她又声音低沉地说,“我还会想用绳子的。”
费尔顿感到一阵寒栗直透骨髓;温特勋爵也许瞥见了这种举态。
“请当心,约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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