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杏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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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思春君旁边的那孩子眨眨眼,他察觉到了,法曹脸色越来越平静。
他认识的薛法曹,被纠缠会无奈,解九连环很认真,查案子翻案卷十分专注,想事情时眉头微微皱着,比金吾卫先射中了野兔时嘴角也有笑意。虽没见过他开怀大笑或嚎啕大哭,小表情并不缺。现在是怎么了?平静到面无表情的法曹,怎么了?
叮当俯身拜下去,口中连称感谢:“思春君的恩情,我和杏子永世难忘。”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薛思春虚扶她一把,说:“办完差回家没见到杏子,我心里就有这准备了。走便走吧,思春君是三月来赏花的游人,杏子是枝头迷住我双眼的花。花开有时,花谢有期,我们曾经谈到过。”
“思春君……”叮当过意不去,把那碟和果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您请用,它们是……是叮当特意为思春君新做的和果子,聊表谢意。”
思春君啊对不起了,债务明年还,吃完杏子为你做的点心就赶紧走吧!叮当默念。
薛法曹端详片刻,每一枚都很精致。他提不起食欲,顺手把瓷碟递给身旁那孩子,让他尝个新鲜。叮当低着头不敢阻拦,只听见思春君对她说:“叮当,以后唤我法曹。”
“您还有何吩咐?”叮当想尽快离开这让人心中不安的大厅。
“叮当,讲讲最近发生过什么,关于葵屋的花魁们。”薛法曹问。
叮当摇头道:“我在厨房干活,早出晚归,厨房以外的事全都不知道。说起花魁,能告诉您的实在不多:快到鲤鱼祭了,同往年一样,夜子花魁和芽美花魁曾特别关照厨房,做一批可爱的鲤鱼点心供应客人。”她指指薛法曹身边的波斯客人,他正捏了枚面鱼往嘴里送。
“哦……你下去吧。”他摆手屏退叮当。正如京兆尹所审,葵屋一切正常。薛法曹暗叹,这一趟恐怕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他缄默良久,连波斯王子跟账房的交谈都没听进去半句。只觉耳边叽叽喳喳闹麻雀一般。等账房走后,那孩子吃完碟子里的点心,把他认为味道还不错的一种豆沙糕掰下半块,递到薛法曹嘴边:“法曹,你尝尝。”
“太甜腻。”薛法曹推开他的手。
“不甜,我亲口尝过。”他又递。
“不甜?太寡淡。”薛法曹起身扫一眼葵屋来来往往的宾客,各路赏花人依旧在。
“法曹,天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他咽下最后半块点心,攀爬到薛法曹背上,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法曹不开心么?我陪你过夜,给你唱波斯小调。怎样,我这朋友仗义吧?”
“好,回去睡觉。”薛法曹应允。
叮当一路跑进昆仑奴的小屋子里,气喘吁吁直抚胸口。她缓上气,问杏子:“真不去吗?不去悄悄看一眼思春君吗?”
第十四章
小屋内空无一人。案板上满是糯米粉,三五团馅料都快晾干了。
叮当冲进去,撩起布帘子朝卧房看了看,杏子不在。急死人,叮当一摔帘子,慌忙出去找:“杏子,思春君要走了,你在哪里呀?”
叮当跑出院子踮脚张望,终于瞧见远处粉墙底下有个身影,淡黄衣裙,正踩着木椅扒墙头。
“杏子……你害我好找!”原来她已经在墙后悄悄守着思春君了。叮当抬手擦擦额上细汗,跑过去一起踩上椅子。
这位置刚好能看见葵屋大门口一隅,杏子牢牢盯着往来的宾客,双眼一眨不眨。门前的几盏彩灯摇摇晃晃,暖色光晕把客人的脸都映模糊了。
叮当小声问:“还没看见吗?”
杏子摇头道:“没。”
两人继续扒墙头。叮当一边看,一边长吁短叹,把她在大厅所见所闻全都讲给杏子听。正说着,门口又走出来两位客人。杏子的脚尖一下子踮起来了,绷得能去跳胡旋舞。
“是思春君!”
离得太远,看不清侧脸。只见思春君与一名少年勾肩搭背走出葵屋,似乎还在谈论些什么。门旁边马尾一甩,二人踪影全无。
还没来得及认真记下这个侧影,他们便消失在视野外。
又停了半晌,夜风吹得身上直发凉。叮当推推杏子,劝她说:“杏子,看不见啦,我们回去吧。难道你要杵在这里过一整宿?小心变成望夫石。”
杏子揉揉发酸的眼睛,脑袋枕在墙头,辩道:“人都走远了,怎么看?我在看星星。”
“唉,在看牛郎星和织女星?”叮当也趴在墙头望天,漫天繁星璀璨,着实漂亮。怪不得说春夜里最适合观星。
她陪着杏子发了会儿呆,忽然感悟起来,扭头问杏子:“织女真的爱牛郎吗?故事里讲,牛郎偷看一群仙女洗澡,悄悄藏起其中一人的裙子,让她没法飞回天上去。织女无路可走,只能跟他成亲。所以……牛郎和织女,一开始根本就不相爱吧?”
“如果不是牛郎那个色鬼偷窥,织女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后来王母把织女救回天宫,织女竟然为牛郎哭泣……竟为他哭!真是不可理喻。”叮当伸手指向天空中明亮的星河,皱着眉,大为困惑:“更不可理喻的是,乌鹊被他们感动了,每年搭起鹊桥让两个人私会。”
“为了这个完全不可理喻的荒唐爱情,我们每年七月七还得穿针乞巧。”叮当愤然抱怨道:“每次穿针我都是倒数第一,什么赏钱也赚不到,白白扎痛手指。太郁闷了。”
杏子报以微笑,拍了闺蜜两下以示安慰。她望着星星,牛郎星和织女星,传说中浪漫、完美、忠贞不渝,冲破了天人界限的爱情。诚如叮当所疑惑的,那真是一段刻骨铭心之恋么?
“……希望扫帚星今年可以撞上牛郎星,撞到它灰飞烟灭,粉身碎骨。”叮当尚在替织女伤春悲秋:“阿弥陀佛,织女姐姐好可怜,被人骗了,还以泪洗面。”
杏子看她念念有词的样子,笑道:“你这么恨牛郎?”叮当点头称是。她恨牛郎,更悲织女,怒其不争。杏子趴在墙头,幽幽开口说:“屋主授课时曾提到:子曰,食色性也。”
“色字是人的天性,男人是,女人也是,所以屋主告诫我们万勿倒贴小白脸。叮当,你知牛郎使了花招,又怎知织女不为一个色字呢?天宫万年寂寞,怎及地上一日欢情。”男欢女爱,无人能够抵挡吧,即便是天上的仙人。
“欢情有什么好的?如此庸俗。”叮当不赞同。
“去,不开窍的小丫头。你清高,我庸俗,行了不?”杏子推开她,独自回味那日扑进思春君怀里的感觉。假如把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放在心里好好经营下去……
可恨她是个庸俗的人,有个庸俗的愿望——回到日本。为此,她对思春君做了很庸俗的事。
“杏子,舍不下就去找他吧!”叮当站在野草丛中,扯扯杏子的裙角。
“连牛郎织女这样流传久远的故事都不算是纯洁的爱,我跟思春君又算什么呢?他会忘记我,我也会忘记他。”杏子深叹一口气,脸颊贴在青砖面上。砖都被捂热了,像思春君的怀抱。
思春君,杏子不会忘记你。
*
波斯小王子赖在薛思春房里过了一夜。一床两个被窝,睡得香甜。
他在内,薛思春在外,枕边还搁着葵屋账房写的艳情册子。薛思春歇足了时辰,并无睡意,斜倚床头读完了那本书,一个人闭眼想心事。
按这本艳情书里的情形,他对葵屋,一开始就估量错了——那里讲究有的放矢,连如何微笑与如何哭泣都被精心设计过无数遍,招招皆能迷惑客人,比最厉害的猎人搭弦放箭还精准。夜子猎中了她的情郎李画师,而杏子猎中了他。
吾池杏子……忘记她吧。
“法曹,跟我回波斯……”小王子睡相很好,说梦话的时候也没伸胳膊踢腿。
薛思春笑笑,替他拨开额前乱发。这孩子也不容易,千里迢迢跑到长安,与其说是使者,倒不如说是他父王扔给皇帝的质子。贵为王子,肩上的担子自然比普通孩子更重些。
因此这孩子才额外贪玩吧?趁着在长安不受波斯王的约束,趁着还未弱冠,趁着还有命,好好玩个痛快。将来不能肆意玩闹时,好歹还有一份宝贵的记忆。
“办完鸿胪寺案,我抽出一天带你去打猎。”薛思春在他耳边轻声说完,躺平寐了片刻。
第二天,法曹带人去布陷阱。小王子好奇地跑前跑后,一会儿去扯麻绳大网,一会儿又伸树枝试验屋门口的机关是否灵敏。
“殿下,请别弄出太大动静,敌人会有所警觉。”薛法曹把他按在椅子上,不许他捣乱。
波斯小王子很兴奋,挪椅子同薛法曹并排坐好,对着庭院中奋力挖坑的金吾卫们指指点点,“晚上我也要来观战!”
薛法曹摇摇头,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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