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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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佑我暂时成为小孩子专注地一笔一画地写下去,别长成个面目可憎疲于应酬的傻大人。
时间的标记
我的生日在十二月,是射手座。看了射手座的性格,主要喜欢乱跑,这倒挺像我的。作为歌手,要巡回演出卖唱片,就得到处走,况且中国幅员辽阔,赶场子,一会儿南方一会儿北方的,很正常。
过生日和过春节,是我最低潮的时段,好比高速公路,遇到了加油站兼上厕所、吃午饭,所有人都要被赶下车,管你饿还是不饿。有生之年,生日没搞过大排场的聚会,大多时候,别人也想不起来。有一年是在火车上过的,买了一小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伴着车轮滚滚回忆往事。还有一次是在宜昌开往重庆的船上度过的,本来定的是八个人的三等舱,突然想到过生日,于是找到服务员,咬了咬牙,花钱升级到了二等舱。房间安静些,听江浪清楚些。
最悲壮且崇高的,要数1999年的生日了。时逢千禧年将至,和现在差不多,人们充满了狂欢的末日情结,又快到圣诞节了,北京满街都是人。那时住在车道沟,没朋友,屋子没暖气,想着这生日该咋过呢?既然利己无方,那就做点利人的事儿。于是顶着大北风,背着吉他,到东直门地铁通道卖唱。本来今天过生日就不应该加班了,但这次卖唱属于公益性演出,唱啊唱的全是那些心酸悲苦的歌。还遇到一个热心的女青年跟我说,前几天看到我在电视上。她说:“其实上电视有啥意思,就这么卖唱挺好的。”挣了一些毛票,但警察管你公益不公益的,照样把我给轰走了。
背了一兜子毛票,坐地铁到了车公庄。寻找一个贫困助学基金会或者是希望工程之类的机构,进了温暖的办公室,才发现手都被冻麻了。哆里哆嗦地把毛票清到桌子上,宣布这是我捐的钱,请帮我数数。数来数去,才十七块钱。我很惊讶今天的收成如此之差。工作人员误会了,说:“没骗你呀,要不我再数一遍。”
最后,基金会还给我发了一张捐款证明,一张大小像明信片一样的厚纸壳。我将它揣在兜里,心想这就作为一个生日纪念吧。
其实后来回想,这更像一个行为艺术。在时间的沟坎上,作一个醒目的标记。这个标记很管用:十几年了,回望众多的生日,唯有它最闪亮。
2011喧哗与骚动
天天上网,那可真是个大渔网,把我捞到生活的海面,喧嚣动荡,一会儿说相声,一会儿当公知。到年底发现,逃不脱新浪微博的推荐广告:随时随地分享身边的新鲜事儿。
南北两个村庄,一个人进不去,一个人不让出,这些新鲜事,分享了半年。铁路出轨、校车翻车,这些新鲜事,又分享了几个月。大家对着一扇门,嬉笑怒骂,忽然发现那也许是一面墙,没有生命,高傲地沉默着,然后大家就自己吵起来了。这门里有没有人,哪怕是看门老头的一声咳嗽,也算是恩赐。
2011年年初,我响应左小祖咒的号召开了微博,加上“僵尸粉”,现在有二十四万多粉丝了,但是二十四万蝼蚁,搬不走一块砖头。一年到头,演出很多,写歌很少,讲话很多,夯实的思考很少,丧失了诗意——那是安身立命的家,丧失了困惑迷惘怀疑的能力。这样很危险,公共生活喧嚣尘上,私人生活萎缩干瘪。
年根儿岁末,要坐在路边想想,想不出啥,就放任自己做几天老家的傻子,看火车呼啸向前,一二三数飞驰过的车厢,铁轨震动传向远方,日子何时安静如枕木?
岁末一日
今天是2011年12月31日了,这次巡演堪堪结束。从12月23日大理飞昆明起,一周演了昆明、广州、北京、深圳四场,南北脚不离地飞了五个地方。昨晚在深圳参加一个诗歌公益活动,演完诗人们还要把酒狂欢,我这个这么爱酒的人都觉得力不从心,赶快回去直奔周公。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日间听一西北诗人大言:“我要办一个文学奖,奖金要跟茅盾文学奖看齐。”旁边一小姑娘问:“十万?”答:“不,要三十万到五十万,评委至少要贾平凹那个层次的,连搞两年,我们那儿就是个文化大省了。”笑得我差一点失眠。
今天早上起床,退房,和朋友短暂地吃午饭,同时取货。他帮我妹妹在香港买了紧俏的iPhone4S。据说北京因为买这东西都打翻天了,苹果店前排起长队,有人排队一整夜才发现不是卖春运车票的。和朋友互道新年好,马上驱车去机场,飞向下一个目的地丽江。飞机上,我拿出读书机,读了某教授悼念高华的文章。他刚在南京去世。猛然想起去年此时,我在南京参加跨年演出,那个寒冷的夜晚,史铁生去世了。是否年真是一个关口,会把某些人留在过去的时光里?
路过昆明,飞机经停歇脚,阳光炽烈,已经很多天没感受到真正的太阳了。背着行李走几步,还真有点喘,毕竟海拔渐高。在机场里,忙里偷闲发了个微博,回想2011年,发出一副对子的上联,叫“南北两村庄,围着出不来打着进不去,千秋未至荣辱已定”,求下联。到丽江后一看,已经有九十八个转发,很热闹。有对“上下五千年”的,有对“早晚都上班”的,有对“东西皆车祸”的。
丽江还是满街都是滴滴答答的小甜歌。这次是来参加2012年1月1日的“雪山音乐节”的,听说客栈老板是本人音乐的爱好者,所以给赞助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大房间。今夜虽是跨年,但也不敢太嚣张,明早七点就要爬起来调音。等下午演完出,就可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彻底地休息几天。按丽江的说法,就是:晒太阳、发呆,女友在侧,艳遇的不敢。
命运中的上海
我常提起自己视觉中的最后印象是在上海动物园看大象吹口琴。可有时又觉得恍惚不对。大象如何能吹口琴?不合比例,技术难度太大了。但我的确是在上海失明的,这也是上天对我的照顾,让我看了一眼那年代中国最绚丽的城市:霓虹灯、各种颜色的小轿车、夜航船上的奇幻的灯语。
我还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活的外国人。记得妈妈带我去看国际饭店,当时应该是上海最高的大楼了。我仰着脖子数楼层,一个外国姑娘走出大门,她仿佛一只彩色斑斓的大鸟,好像还背着照相机,我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跟看见大象吹口琴一样。她注意到我(那时我还很小很可爱),就过来,摸了摸我的小脸蛋。
上中学的时候,我第一次上台表演吉他弹奏,弹的是《上海滩》。那时,这个电视剧播放的时候,真是{"文"}风靡{"人"}一时,歌曲{"书"}也好{"屋"}听。我很迷恋许文强和冯程程说话的声音,很酷很嗲,过去听的都是中央电台广播员铿锵有力的声音。后来我姐姐结婚生的儿子,就叫啥文强。
我在东北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几乎没有上海同学。听说上海人很恋家,并且认为出了上海就算是乡下。但也有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学外语的,是文学社社长。她的籍贯跟北京、上海都沾边。所以,每次自我介绍,她会自豪地宣称,“我是个来自北京的上海女孩”,只是这个介绍就让整个东北都感到自卑了。
1995年,我作为流浪歌手,第二次去上海。我已有一年的北京马路唱歌经验了。来不及怀旧,去哪儿唱?当然选人最多的地方,南京路。
刚唱了一首,警察就来了,他语重心长地向我说明:“南京路是上海的窗口,你在这唱歌,就等于坐在我们上海的窗台上乞讨。”然后他一转眼,看到了我装钱的大纸箱子,惊呼,“这么大箱子,你太贪婪了。”
2002年,我升级为酒吧歌手,第三次去上海。
在浦东的一个歌厅里驻唱。深夜下班的时候,就开始了回家的漫漫路程。我住在虹桥,要从东方医院乘隧三到火车站,再转个什么车到动物园,然后走上一段路回家。我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房东是个资深的上海老太太。小院子里种满了花,她退休前在动物园当园丁。她经常为我的小屋子换上新鲜的玉兰,说这花香对身体好。
她好像没什么亲戚,我们常常坐在院子里聊天,她说起年轻的时候,每天睡在水泥地上很苦。说起她去世的妈妈,还会激动地哭起来,自言自语地唠叨着“我想我妈妈了”。
2007年,我带着刚出版的《中国孩子》去上海,做专场演出。上海的孩子们太给面子了,那时,唱片刚出一个月,可大家熟悉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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