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荒谬人格》第19章


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惩罚,是一种不同于肉体惩罚的灵魂折磨:
伊奈司:我一清二楚。(顿。)您这出戏演给谁看?
咱们是彼此彼此。埃司泰乐(厚着脸皮问)
:什么彼此彼此?
伊奈司:都是杀人犯。咱们现在是在地狱,我的小乖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错不错的问题,从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人送进地狱的。埃司泰乐:别说了!
伊奈司:送进地狱!打入地狱!打入地狱!
埃司泰乐:住口!
要您住口!
不许您把话说得这样难听。伊奈司:小圣女,您给打入地狱啦!十全十美的英雄,您给打入地狱啦!
咱们有过欢天喜地的日子,是不是?
有些人,直到死都为了咱们受尽苦难,而咱们还因此而高兴。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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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该受报应了。加尔森(举手)
:您住不住口?
伊奈司(并不害怕,却十分惊讶地望着他)
:哈!
(停顿片刻)
别忙!
我总算明白了,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们要把咱们几个安排到一块儿。加尔森:您说话留点神。伊奈司:您待会儿就会明白:这有多简单,简单到极点!
没有肉刑是不是?
然而,咱们是在地狱里。再没有人会进来。没有人了。 就咱们几个要呆在一起,呆到底。 是这样吧?
总之咱们这儿还缺一个人,缺一个刽子手。加尔森(低声)
:我知道。伊奈司:就是说,他们节省了一名人员。 就是这样。 由客人自己伺候自己,就像自助餐厅那样。埃司泰乐:您这话怎么讲?
伊奈司:咱们之中,每一个人对其他两个人就是刽子手。
明白了自己的这种命运之后,他们不再争吵了。 他们力图反抗这一命运。 他们约定:互相不给对方吃苦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人守住自己的地盘,谁也不说话,不招惹谁,就是呆上一万年也不说一句话。 但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意识是无法孤立地存在的,他需要对象化的肯定,他只有在对象的映照下才能确认自己的存在,只有在他人的关系中,才能使自己的存在显现出来。 加尔森需要别人确证自己是勇敢的,埃司泰乐要在男人面前确证自己的美丽,伊奈司需要在别人面前确证自己的温柔。 总之,人们都需要通过他人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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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价值。 在《间隔》一剧中,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看到,埃司泰乐首先忍受不住那种没有对象性的确证的生活了,她要使自己在别人面前显得美丽,她要化妆,她需要一面化妆用的镜子,但作为一种惩罚,他们随身携带的镜子都在他们到地狱的时候被没收了,这里没有镜子:
埃司泰乐:真气人!
(停顿片刻。 她闭眼,踉跄欲倒。 伊奈司忙去扶住她。)
伊奈司:您怎么啦?
埃司泰乐(睁眼,微笑)
:我也莫名其妙。(摸自己)您没有这种感觉吗?要是我不照镜子,尽管摸到自己,我也不能肯定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伊奈司:您算有福气。 我从来没有从内心感到过我自己。埃司泰乐:啊,对了,从内心……脑子里的那些事情,全都朦朦胧胧的,弄得我昏昏欲睡。(顿。)
过去我的卧室里有六面大镜子。现在我还看得见这些镜子,全都看得见。可是镜子却看不见我。镜子里照出双人沙发,地毯,窗户……
多么空虚呀,这一面照不见我的镜子。 想当初我说话的时候,总想法子呆在有一面镜子照得着我的地方。 我一边说话,一边看镜子里说话的我。 我看我自己就像别人看我一样。 这样我才清醒。(绝望地)我的唇膏!我一定把唇膏涂得不是地方。 老是照不到镜子,我实在是呆不下去的。…………
这样,埃司泰乐就只好把伊奈司当作镜子,让她根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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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观察来告诉自己唇膏究竟抹得对不对,自己的化妆究竟好不好。 而且,她这样做还有一个不便明说的动机,就是要在在场的男人加尔森面前好看一些,让他多注意自己。 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人并不是一面客观、顺从的镜子,他也是一个主体,他有自己主观性,有自己的自由,有自己的意志,埃司泰乐不敢相信伊奈司的审美眼光和审美能力,她不仅是一个外在于埃司泰乐的“他人”
,而且还对埃司泰乐有同性恋的企图,但她又无法自己判断自己。 她感到十分气恼而无奈。 她要设法引起加尔森的注意,伊奈司因嫉妒而对她百般讥讽,一直在场的加尔森受到了干扰,被卷入她们的谈话。 他刚才表面在孤独自处,但实际上却在静听阳世上的人们的谈话,他为生前工作过的报社中人们对他胆小行为的议论深感不安。既然三人的照面无法避免,他们就干脆互相公开自己在人世所犯下的罪行,人家都开诚布公,把自己“剥个一丝不挂”。每个人都现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自私、残忍、卑鄙无耻。于是三个同类打算互相帮助,但情况一点也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这不仅因为他们各自都挂念着阳间的事:妻子、情人在跟别人亲热,自己的床被别人占了作爱;而且还因为他们在相互的注视下,根本就处于一种矛盾冲突之中,当他们试图相互接近的时候,这种矛盾冲突就加剧了。 在伊奈司的注视下,加尔森和埃司泰乐无论怎样努力,始终无法作爱,每当他和她想要不顾一切地进入情绪的关头,伊奈司就忍不住要嚷嚷着一阵讥讽,于是他们的任何努力就都白费了。 地狱里永远也不会黑,他们永远处在“他人”的注视之中,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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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被囚禁的房间里,还有一尊一直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们的铜像,他代表着众人的注视。加尔森终于放弃了作爱的努力,他放开了埃司泰乐,走到铜像前说:“铜像在这儿摆着,我瞪眼看它,我明白我是在地狱里。 我跟你们说过,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们料到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这壁炉跟前来伸手捏住这尊铜像。 那一双双眼睛像是要把我吃了……(突然转身。)你们不过才两个人哪?我刚才还以为有好多人呢。(笑。)原来这就是地狱。 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的印象中,地狱里该有硫磺,有熊熊的火堆,有用来烙人的铁条……啊!真是天大的笑话!用不着铁条,地狱就是别人。”最后,他告诉仍在向他求爱的埃司泰乐说:“别缠着我。 咱们之间,有她挡着呢。 只要她看得见我,我就没法爱你。”
于是,他们三人在地狱中遭受着“他人”的永恒的惩罚。
三、羞耻:他人的注视
“他人就是地狱”
这句话在西方得到了普遍的共鸣,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它就是人与人现实关系的真实写照。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互相折磨,彼此拆台,嘴上蜜蜜甜,脚下使绊子,千方百计地使对手在商业上受挫,在政治上倒霉,在感情上受骗,从而把自己成功的幸福建筑在别人失败的痛苦之上。 但萨特在《间隔》中所要作的却不仅是对某一历史现状的反映,而是要通过三个卑鄙的人在禁闭中的情景揭示出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人类基本境况。 萨特并不想否认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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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确有圆满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有成功的企业和友爱的社团,在那里,人们合作得很好,“他人就是地狱”这句话也不是要表明人在任何时候都是相互不合作,相互敌视。 像狼一样凶神恶煞地相互撕咬,它只是对人与人基本关系的概括,而不意味着一定要表现为极端的冲突形式。 一般人所认为的人际友好形式,如爱情、信任、博爱、友谊等,在萨特的哲学论述中,都不过是人与人冲突关系所采取的特殊形式——不是人想要相互冲突,这种冲突来源于人的存在结构。他人是外在于我的一种主体性存在。 显然,他人的真实存在不是由我们“认识”到的,因为认识就是赋予被认识的对象以意义,而他人作为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样有意识的自由主体,在本质不是一种“对象”。你可以把他看作对象,正如他也可以把你看作对象一样,但这时他或你已经不是一种自由主体了,就是说,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 那么我们是怎样意识到他人的存在的呢?是通过自我的体验意识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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