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公务员版)》第20章


廿三史除马、班外,皆文人以意为之,不知甲仗为何物,战阵为何事,浮词伪语,随意编造,断不可信。仆于《通鉴》中之不可信者,皆用笔识出矣。
湘军平江营中有个名叫吴士迈的营官,摘录二十三史中有关战争的记载,编辑成册,打算以此作为治军的根据。曾国藩知道后,立即致函该军统领李元度:“军事是板质实之事”,“若以编辑二十三史成书为治军之蓝本,则门径已差,难与图功。阁下与之至交,须劝之尽弃故纸,专从事于点名、看操、查墙子诸事也”。
还有一个名叫吴希颜的谋士,建议曾国藩“以古书考核将才,分派正副文武营官”。曾国藩认为“此皆书生之见”,并在批复中指出:
读书之与用兵判若两途。古来名将如前汉之韩信、曹参,后汉之皇甫嵩、朱隽,未闻其著书。戚继光能著书而战功又甚平平。孙武之不能自践其言,则老苏已讥之矣。
表面上看,这似乎与曾氏谦谨为人的风格冲突,实际上,他敢于如此放言高论,实在是因为他站得比那些不明世事的文人高,看得比他们远。

理学的正面意义在于它会赋予人以面对这个艰难的世界必须具有的刚毅、清洁、坚决、彻底。同时,它也有巨大的“副作用”,比如守旧、固执、清刻、荒陋、脱离实际。
因为“笨拙”,脚踏实地,曾国藩一方面获得了理学修养的巨大益处,另一方面却避免了许多理学家的毛病。曾国藩曾这样直言不讳地批评那些在生活中只知高谈阔论,于实际毫无补益的理学人士:“性理之说愈推愈密,苛责君子愈无容身之地,纵容小人愈得宽然无忌,如虎飞而鲸漏,谈性理者熟视而莫敢谁何,独于一二朴讷之君子攻击惨毒而已。”正因为自己心怀恕道,食人间烟火,所以他才能对杀人理学做出这样入木三分的评论。
他利用理学者却不为之所惑。他的幕府中有一批道学先生,“然第给以厚糈,不假以事权”。有一次,他的亲信幕僚对这些人有不敬之词,他便直言不讳地告诫他:
此辈皆虚声纯盗之流,言行必不能坦白如一,吾亦知之。然彼所以能猎得厚资者,正赖此虚名耳。今必揭破之,使失其衣食之资,则彼之仇汝,岂寻常睚眦之怨可比,杀身赤族之祸,伏于是矣。盍戢诸!
理学家往往是保守主义者,但“实事求是”的实践精神,却给了曾国藩突破藩篱、否定古人、开辟新知的勇气。
曾国藩说研究治国之术,应该以“本朝为主,而历溯前代之沿革本末,衷之以仁义,归之所易简。前世所袭误者,可以自我更之;前世所未及者,可以自我创之。其苟且者,知将来之必敝;其知当者,知将来之必因。所谓虽百世可知也”。
正是因为他不迷信先王之道,而是敢于以“自我更之”、“自我创之”的态度变通其中的“袭误者”、“未及者”,所以他才能成为洋务运动的创始人。在近代中国,推动西学的几件大事都与曾氏有密切关系:创办安庆军械所和江南制造总局、幼童留美、在上海机器局添设翻译局、《几何原本》后九卷的翻译出版,他都是主要决策人。
西学初入中国之际,一般士大夫视如仇敌。以他的好朋友倭仁为首的“理学家”更是仇洋的中坚。曾国藩却坦率地指出倭仁“才薄识短”。在理学大家中,只有曾国藩能以明智的态度认识到向西方学习的必要性,因为他看洋人,同样不戴有色眼镜。当时的士大夫多认为外国人是凶蛮诈狠的蛮夷,因此对他们不必讲诚信,只需讲“羁縻”。曾国藩却主张,要真诚地对待外国人。因为外国人也是人,有着与中国人一样的心理结构。适用于中国人的信条,一定也适于外国人。他说:
夷务本难措置,然根本不外孔子忠信笃敬四字。笃者,厚也。敬者,慎也。信,只不说假话耳;然却难。吾辈当从此一字下手,今日说定之话,明日勿因小利害而变。
理学家们在中国礼仪之争中态度尤其激烈,他们无论如何放不下天朝上国的虚骄自大,坚决要求外国人见皇上必须三跪九叩,为此不惜一战。曾国藩却主张与外国平等相处,在对外关系上他就主张舍去虚仪,重视实利:“其争彼我之虚仪者许之,其夺吾民生计者勿许。”这个见解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之下实在是高明之至,在今天仍然有其实际功效。
钱穆的话说得很中肯:
(曾国藩)虽极推唐镜海诸人,而能兼采当时汉学家、古文家之长处,以补理学枯槁狭隘之病。其气象之阔大,包蕴之宏丰,更非镜海诸人断断徒为传道、翼道之辩者所及。则涤生之所成就,不仅戡平大难,足以震烁一时,即论学之平正通达,宽宏博实,有清二百余年,固亦少见其匹也。

与众不同的“笨拙”精神,成就了曾国藩的浑厚、开阔,无所不包。实事求是的思维方式,使他的思维保持着流动、敏锐、积极的状态。他在广大神秘的世界面前是谦卑的,老实的,他不预设什么,也不禁止什么,更不妄断什么,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善于从庸常琐碎的现实生活中汲取提炼智慧,善于从他所接触的一切精神资源中探寻有用的东西。他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不是相互冲突,而是相互滋养。因此,他才具有大眼光,大力量,才能成就大事业。
用郭嵩焘的话来解释曾国藩的成功是最恰当的。郭嵩焘在日记中说,有一个朋友问他,为什么湖南这么出人才。他回答说:“楚人只带三分蠢气,盖孔子所谓其愚不可及。”朋友听后十分同意,说:“自古成名者,多由笨干,是以有字颠、画迂、诗痴,浮光掠影,终不济事。”
第三节 办公室里的曾左关系:如何与个性完全不同的同事相处

纵观一生,左宗棠在人际交往上是失败的。他的高己卑人,刚直无饰,盛气凌人,使他没有多少朋友。在官场上他也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对下属和同事都缺乏包容,这大大影响了他事业的局面。
左宗棠做事“喜专断,务凌人”,所以许多有识之士,对他都敬而远之。曾氏幕府人才济济,左宗棠幕中却人才不多,文人如吴观礼、施补华辈,与左氏相处不久,都见机而作,托故而行。李云麟本为左宗棠努力招致,也不欢而散。幕客严咸甚至因为在左宗棠幕中不得志而自尽。
左宗棠用人,喜欢使之盘旋自己脚下终生不得离去,所以往往并不实力为部下保举,直到他自己可能要离开高就的时候,才会给部下请功。刘锦棠在他麾下屡立大功,却始终是一个道员衔,多年不得升迁,气得他一度想辞职回家不干。终其一生,左宗棠提携起来的人很少。他的部下中,没有一人后来担任朝中一、二品的文官,在地方出任督、抚的也很少。
左宗棠一生与同事共事,纠纷不断。他的铁杆部下刘典,与他分任陕西督抚时,因为督抚不合,曾经愤然告归。左宗棠前期与沈葆桢一拍即合,后来却也因意见不合撕破了脸皮。他与李鸿章虽然没有公然决裂过,但私下里却彼此瞧不起。左宗棠西征时,想招曾门大将鲍超。鲍超却拒不从命,不敢与他合作。细细阅读左宗棠的一生,我们会发现,除了早死的胡林翼之外,他和朋友几乎没有一个能做到善始善终。虽然英雄一世,但缺乏友情一环,不能不说是左宗棠一生的最大遗憾。
相比之下,曾国藩的人际交往就比左宗棠成功多了。曾国藩一生朋友如云,且其所深交,都是相当杰出的人物。曾国藩一生功业,半受朋友之助;他事业的成功,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善于用人的成功。反过来说,他更善于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对朋友提携报答,不遗余力。曾国藩的部下几乎都经过他的举荐,其中有二十六人成为督抚、尚书,也就是正部级官员。有五十二人成为三品以上,也就是副部级以上大员。此外,道员、知府、知州、县令,更是数不胜数。天京克复前后,湘系“文武错落半天下”。英国历史学家包耳格曾经说:“曾国藩是中国最有势力的人,当他死去的时候,所有的总督都曾经做过他的部下,并且是由他提名的。如果他曾经希冀的话,他可能已经成为皇帝。”话虽夸张,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曾国藩影响之大。
后人的一般印象中,曾国藩是一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道学家,其实这是一个极大的误解。生活中的曾国藩是一个极富风趣、极重人情的人。在他的一系列头衔比如军事家、政治家、道学家之外,还可以加上一个,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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