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一个人的革命》第42章


原来当初自己一手推上最高权力中心的袁世凯一直都与自己同床异梦,一直都在想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来掏自己的家底。现在,拜自己所赐,袁世凯的位子已经坐稳了,根深蒂固了,已经动他不得了。轮、电两局归北洋“维持”看来是已成定局了。现在他所能争取的,是让袁世凯仅仅保持一种名义上的管辖,而督办大权仍旧能操在自己手里。所以,在与袁世凯商谈中,盛宣怀虽然提出“船宜商办,电宜官办”的看法,但是他还是暗示袁世凯:当前还不具备“官办”的条件,还是让我来继续替你看着轮、电二局吧,只要北洋方面不多干涉,我可以向你袁世凯负一切责任。
对于袁世凯来说,你什么弦外之音我不管,我只要得到你“船宜商办,电宜官办”的口供就行了,我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他在盛宣怀面前不动声色,但一回到北京后,就立即开始了整顿轮船招商局和收回电报局官办的具体措施。
盛宣怀受到这个消息后,总算是完全看清了袁世凯的真面目。没有想到自己一手栽培的,竟然是这样凶狠的白眼狼,盛宣怀恐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在光绪二十八年十二月(1903年1月)给友人的一封信中透露:“项城过沪,力劝解去利柄,到京即有收回电线、整顿招商之举。在制本应去差,但以后华商恐更寒心。官办电线尤不利军务。勘矿应请各省自办,以后恐无力相助。”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第一个回合
袁世凯这个人的能力是无可厚非的,做事效率奇高,他的将电报局收回官办、对轮船招商局采取整顿的办法很快就得到了朝廷的批准,同时,朝廷还让盛宣怀“去差”,另外换了一个督办。
不过好歹是同门,盛宣怀也对自己有恩,袁世凯也想留点余地,不打算太过招惹他。在大刀阔斧夺去轮、电两局的大权的同时,袁世凯也不断地给盛宣怀发电报,“开导”他,希望他乖乖就范。南方之行归来后,袁在给他的一封电文中说道:“此行察看内情,公受病惟在船、电,人注意亦在此。谋者尚不止留候……以公才资,久当开府。困于庶事,实在可惜。果能趁此摆脱清楚,亦同志之幸也。”这段话,开口闭口“公”、“同志”,一副知己模样,袁世凯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盛宣怀做着如此激烈的争夺,而是在无微不至地悉心劝慰。你盛宣怀天赋异禀,应该去弄个高官做做的,老窝在轮、电这种是非庶务之中,太暴殄天物啦。该收手啦,我会替你收拾后事的。
一番话,说得貌似全然为盛宣怀考虑,完全没有私心和利害冲突在里面。但袁世凯可能还觉得没说到点子上,于是在同一天他又发了封电报给盛宣怀,说:“请公襄助化商为官,公免受累诽谤。”瞧瞧,这话说的。我袁世凯可都在为你着想啊,你这么多年来受的劳顿、诽谤之苦,我帮你一朝解除之,而且还功在朝廷,不是两全其美吗?
盛宣怀当然不是傻子,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再被袁世凯的糖衣炮弹打倒?袁世凯虽然权势熏天,但盛宣怀这么多年来也没白忙活,绝对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的。于是,一场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暗地里却是针锋相对的暗战在中国经济和政治的最高层面开始了。
盛宣怀虽然政治权力不及袁世凯,但是他还是有两个法宝可以拿来对付袁。
他的第一个法宝就是汉阳铁厂。汉阳铁厂是张之洞在19世纪90年代创办的。1896年,张之洞委派盛宣怀接办。当时他正处于事业的高峰,轮、电二局经营初见成效,铁路总公司也轰轰烈烈地办了起来,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他才敢接办已经走入了困境的汉阳铁厂。有了招商局和电报局做后盾,汉阳铁厂的资金就有了保证。张之洞当初同意让盛宣怀“招商承办”汉阳铁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盛宣怀来搞厂子,资金上至少不会太窘迫,不至于又要跟铁路那样老向洋人去借债,导致“外人执权”。
基于这种论调,在袁世凯要把轮、电二局夺走之际,盛宣怀开始大造轮、电二局与汉阳电厂不可分割的舆论,他把轮、电二局比作“肥壤”,而铁厂是“瘠土”,他说铁厂的股商同时也是轮、电公司的商人,铁厂与铁路“互为济用”,而轮、电资本又与铁厂“相为钩连”。如果袁世凯把“肥壤”都夺走了,而单单留下了“脊土”,断了“轮、电两局接济之路”,那铁厂“何能久支”,迟早是要挂的。袁世凯如果你一定要夺走轮、电二局,那也请你好人做到底,连那早已债台高筑的汉阳铁厂一块儿拿去“同归官办”吧。
接着,盛宣怀吓唬道:汉阳铁厂迄今为止已经赔了140多万了,已经到了“非筹借千万巨款,加增机炉,扩充制炼,断难自立”的地步,如果铁厂还想继续生存下去,只能通过大借洋债,别无他路可走了。而大借洋债正与汉阳铁厂的缔造者,连袁世凯都惹不起的朝廷重臣、洋务元老张之洞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光绪二十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盛宣怀电告袁世凯说:“船、电、铁三事俱蒙大力维持,国家之幸,亦宣之幸也……场借十兆,南皮(指张之洞)未必不愿,但借款不能无抵押,此实为难。”这等于是告诉袁世凯:如果铁厂与轮、电二局分离而只仰赖借款存活的话,张之洞未必不同意,但借款需要抵押,以前可以拿招商局的财产来抵,现在只能以铁厂自身财产作抵了,但如果仅仅以厂矿作抵押,又不准外人侵夺权利,那是不可能的。要是铁厂因为借洋款而发生了利权被外人侵夺的事,那责任就应该由那个把铁厂与轮、电分开的人来负了。
可能是怕话没说明白,盛宣怀第二天又给袁世凯发了一封短电:“顷据局员而商,铁厂不难在抵借,难在抵借而权不外侵。恐公与南皮皆不愿外人执权,容再细酌。”他这样是先给袁世凯戴顶高帽,你袁公是一位“不愿外人执权”的民族义士,对于铁厂面临的外人侵权的危机,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袁世凯当然不愿意承担铁厂“外人执权”的责任,但他也不想就此收手,把眼看到手的轮、电二局送还盛宣怀。在收到盛宣怀来电的第二天,他就回电说:“铁厂必须全力维持,又须就铁或就煤扩充新厂,已在官枢前谆切陈明。但借款以矿厂作押则可,由外人执权则万不可。现应先与南皮商明,愿否借款扩充,再议办法,公意如何?”他这么一说,就是让盛宣怀先跟张之洞商量清楚,到底是不是愿意借款扩充铁厂,然后再讨论具体办法。如果愿意借款来办厂,那就又把皮球踢回给了盛宣怀。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张之洞都同意借款办了,那也只能“以矿厂作押”了,要是出了什么后果,那是张之洞的事情了,责任也不能怪到我袁世凯的头上了。
这么一来,盛宣怀拿铁厂作“杀手锏”的打算在袁世凯高明的太极拳那里,失去了力道。他只能眼看着袁世凯的亲信杨士琦戴上了轮船招商局督办的顶戴,他除了借用外人之言,讥讽袁世凯“以卵压石”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到了这个时候,盛宣怀心里已经明白,轮、电归北洋管辖是在所难免了。招商局毕竟还是商办,只是换了一个督办,他虽然满心不乐意,但也还能勉强接受。可电报局是要官办的,这个问题虽然他已经“首肯”,但总归是不大情愿的。电报局也是他经营地最久的企业之一,他本人持有的电局股票就有900股之多,而且从行情来说,电局的股票还是很有升值空间的,股价一直呈上升趋势,所以即使从个人利益得失而言,一旦“改归官办”,巨利顿失,也是盛宣怀不愿意看到的。
为了给袁世凯添点绊,他暗地里找到荣禄那里,说电报改归官办的事,讨论了很长时间了,但迟迟未能实行,这是因为商办电报于国于民都有利,特别是当外国人打进来的时候,官办的电报局一定会被敌人占夺,而商办的电报线却可以照常营业,“如庚子年(八国联军入侵时)尚能设法通电”,而英、法等国也曾试图设置侵犯中国电线权利,都被盛宣怀以“商力坚拒”。至于轮船招商局,“纯是揽载与洋商争利,各国确无官办者,似应仍听商办”;商办轮局应“隶入商部”,不能归于北洋管辖。盛宣怀这种意见陈上去,摆明了是要拆袁世凯的台。如果议定了电报归商办,轮局归商部管辖,那袁世凯就只能两手空空了。
盛宣怀想要借荣禄之手阻止袁世凯的手,但他也知道,袁世凯在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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