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家史》第5章


葛若多出门时目露贼光,嘴挂奸笑。父亲说:“啊啊下萨麻哈,有话快说。”葛若多:“我决定还是先判你死刑,怎么样?”父亲:“行。”葛若多:“视死如归,好汉!”哈哈大笑推门而去。
从此葛若多便不来了,甚至连一个送饭的人都没有,父亲呆在牢房中又饥又渴地度过了几天,想到:“他们是要饿死我,已经执行了。”从此睡中便不再有梦,所有的往事都模糊了。牢房一点细微的变化,如灰尘飘动,如一只小虫伏于墙上,都能将他吸引,痴痴看很久。
唯一的乐趣便是伏在窗上观看远方山峦上的光色变幻,想起那日和葛若多凭窗远眺的情景,下意识一句“啊啊下萨麻哈”随口而出,再念一句,忽感心中郁结缓缓打开,于是一句句念下去,直至如江水奔流,全身血脉都在发音,整个人仿佛喝醉了一般。
当意志清醒后,觉得嗓子很疼,张口已不太会说话,怀疑是声带萎缩,见浑身的衣服都已破碎,也不知是过去了多少时间,唯一的感觉就是肚子异常的饿。为了避免在饿死前,精神涣散得发疯,他一遍一遍地整理屋内物品,翻出了当初母亲插在兜中的钢笔,仔细研究一番,竟是二战时英国间谍所用的钢笔手枪,可惜只有一发子弹,就冲着窗外开了一枪。
窗外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里面有人!”这句话越传越远,一直响到远方的山峦,山峦处奔出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人,正是葛若多。
他一进门便叫道:“你怎么还在这?”原来葛若多早就叫人放他,当初说判死刑不过是个玩笑,不料放他的人当天喝多了酒,酒醒后以为已将他放了,面对知青们要求放人的抗议,葛若多认为父亲在山林中走失了,还曾派人大规模地找寻。这个牢房在解放后便已废弃,离居民区十分遥远,当初也是头人一句:“不要以为我们没有牢房。”才将父亲关在这里,平时没有人来,所以父亲被遗忘至今。
葛若多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父亲一问时间,原来刚才一恍惚已经六七年过去,知青们都已回城,上山下乡结束了。对于父亲无吃无喝的七年不死,葛若多赞道:“一闪念度过八万四千劫,你是高人。”头人也特意赶来,说:“你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吧!”父亲:“我想见见那个喝醉的人。”
那个造成父亲被关七年的人来后,紧紧地将父亲拥抱:“终于见到你了!”父亲哭笑不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头人的祖坟已经修好,以前的知青驻地上也有一个坟,墓碑上写着“张金贵”三字。
父亲对头人说:“我挖了你的祖坟,你现在挖我的坟吧,就算扯平了。”头人十分高兴:“不用不用,你有这个心就行了。”父亲:“我主要想看看里面埋的什么东西。”
挖开棺材后,见里面有一卷纸,上面写着:“我爱红卫兵,你是红卫兵。我爱红太阳,你在阳光下。我爱毛主席,你不也爱他?共同志向共同爱又是同龄人,又同在此地,你看该咋办?”正是当年写给母亲的字条。
父亲离开横断山脉时,葛若多赠诗一首:
〖自问心胸处牢中,胜似奔走度众生。
白纸黑字埋坟底,千里因缘一线牵。〗
父亲赞了一句:“押韵!”将钢笔手枪送给了他。
【十二、】
北京。父亲入了家门,便听到留声机传出巴赫音乐,四个小孩在地上玩弹球,法师一身中山服从里屋踱步而出,见了父亲,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回身便跑,从后院拉来了爷爷。
因彼此都是高人,免了问长问短,各自立在当场,哑口无言。还是法师打破了沉闷,召四个小孩过来,自豪地说:“瞧瞧,都是我的。”
这时一个女人款款地走了出来,正是曾湘萍。父亲见她连生四子依然身材婀娜,不由暗生感慨:“资产阶级到底有一套。”身后门响,回身见是一更为年轻的女子,双目盼顾生神,双手十指变幻莫测,微挑眉似嗔似惊,令人顿生怜爱。爷爷一指:“这是你后妈,京剧团的,小旦。”
父亲心下一惊:“他终于娶了个小旦。”一家人坐下各述经历,无不抚腕叹惜,父亲尤为爷爷和后妈的奇缘赞叹不已:
虽是文革时期,爷爷仍改不了去戏园的习惯,望着台上武生的动作,暗想与九阴白骨爪相差何止千里,终一日按捺不住,蹦上舞台施展拳脚。众人望着这一独腿老人蹦跳翻滚,一股阴煞之气弥漫全场,无不佩服,特聘为动作指导。
在爷爷的指导下,《智取威虎山》演得扣人心弦,杨子荣独舞一场戏得到九阴白骨爪的精髓,阴风袭人,在场观众皆觉一丝凉意存在心头挥之不去,所以夏天来看戏的人特别多。
演出空前成功,这一小剧团顿成全国楷模,爷爷功不可没,就提出希望组织上解决个人生活问题。剧团领导决定奖励,便说:“你看上谁了?”爷爷:“一个小旦。”那个小旦叫苏小妍。苏小妍先开始不愿意,理由是:“我喜欢杨子荣,而他像坐山雕。”组织上说:“这是任务。”苏小妍就答应了。
新婚之夜。爷爷小声对她说:“我可不是一般人,我当年与杀手之王王亚樵齐名!”苏小妍大感厌恶:“你有本事,现在就给我杀俩人去。”爷爷立刻跳出窗外,不一会拎着两颗人头跳了进来,苏小妍尖叫:“你把谁杀了?”爷爷:“一个台湾特务,一个美国间谍。”苏小妍立刻就爱上了他。
第二天起床,想起那两颗人头,便问:“藏哪了?”爷爷:“用化骨粉化掉了。”从此苏小妍就更爱他了。苏小妍见爷爷和法师两人平时总你一句我一句地禅宗棒喝,便讽刺他俩:“听说东方歌舞剧团正在招收相声演员,不去?”俩人没听出是讽刺,真去了,竟然赢得了一致喝彩,成为了著名的相声演员。其中最受欢迎的段子叫《醉鬼》,如下:
〖醉鬼甲:你要没喝醉,我把这手电打开,你能顺着这光柱爬上去吗?
醉鬼乙:我不干,我爬一半,你一关手电,我不就掉下来了嘛。〗
——听完家人的经历,父亲感慨一声:“我也要结婚。”
【十三、】
父亲先是找到了贩人集团的人,一见他们就说:“我还活着!”和那些人大吃大喝了一顿;又找到知青们,说:“我还活着!”和他们大吃大喝了一顿;最后到了母亲家,在门口叫住一小孩:“你到里面,见谁漂亮就把谁叫出来。”小孩跑进去大喊:“最漂亮的出来!”母亲就走了出来,父亲:“我还活着!”母亲:“你要还活着,就结婚吧。”
父亲、母亲想到一块去了。爷爷评价此事:“他俩谈恋爱已经谈了小三十年,也该结婚了。”全家一致赞成,但是谁去母亲家提亲,却引起了很大争议,爷爷认为当然是他和法师一块去,但女眷们都认为只要他俩一去,这门亲就谈不成了。
最后决定曾湘萍和苏小妍俩人去,但是拿什么作聘礼又引起了很大争议。爷爷认为拿《九阴白骨爪》这本武林秘籍最为合适,苏小妍断然否决,法师大惑不解:“这本书是少林镇寺之宝,应付小小聘礼,有何不可?”曾湘萍大怒:“如将此物作聘礼,别人定会心中起疑,这是个什么人家?张金贵小三十年的爱情,必将毁于一旦。”
父亲去找贩人集团的人,问:“当年咱们挖的黄金呢?”回答:“都还给头人了。”问:“那咱们集团就没留下些古董什么的?”答:“咱们集团只贩卖人口,没倒腾过东西。”
正当父亲一筹莫展时,爷爷递过来一个画轴:“这可是你爹用一条腿换来的,我没交给日本人。”展卷一看,竟然是张大千的山水。曾相萍拍手称快:“此物最是合适。”
当时刚刚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在满城地找古董,支撑门面。母亲的父母是文化人,一见张大千山水,欢喜异常,立刻表示,嫁女之事不必再议,选个日子成婚便是。
虽然两位老人听到曾湘萍和苏小妍是未来女婿的长辈,吃了一惊,觉得未免过于年轻漂亮,但想到长辈男子一定道德文章、仪表堂堂,不料几次想一见,都被推托“不是时候”,一推二推也就到了结婚的日子。
婚礼上女方二老见两个罗汉模样的人物奔前跑后,左右招呼,尤其那个独腿的人上窜下跳,在人群中身影飘忽不定,便问身旁的客人,方知是自己亲家,登时愣住,均感女儿前途莫测,草草吃罢喜宴,一脸苦相告别而去。
苏小妍见亲家的异样神情,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自责一时疏忽,竟让爷爷、法师溜进了婚礼,便跟曾相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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