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传》第84章


① 田家明《剑桥观礼记》,《明报月刊》2005年10月号。
② 2005年5月21日中央电视台《面对面》。
对于这样的批评,金庸内心并不服气。2003年7月,他在央视《新闻夜话》不无伤感地说:“我现在的想法是觉得自己学问太差,如果照我自己的意思,最好小说也不写,从大学开始就专门研究历史,研究外国文学,那么到现在大概跟其他的大学教授学问差不多了。”2005年他对记者说,自己正在写《中国通史》,“南京大学有个院长批评我,金庸不是科班出身,不是研究历史的。但北大有教授就认为,历史学家和历史工作者是不同的。历史学家要目光很远,需要一个大的历史观,而不是考证哪一点”。问及他是否希望自己的研究得到内地史学界的认可,他回答:“能承认当然好。但有时候一旦妨碍到个人的利益,他觉得你想得太聪明了,他想不到,不肯承认,就情愿打倒你,来贬低你。”①
金庸对在浙大的身份特别看重,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董健记得他们在南大见面时,他一再“淡化”武侠小说家的身份,强调自己是“历史学家”、“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人文学院院长”。他递上名片说:“请不要叫我金庸,我是查良镛,我是研究国际关系史的教授。”
余英时“对金庸深厚的文史造诣更为欣赏”。金克木说金庸的史学佛学见解,“论水平未必是‘超一流’……然而以史学佛学入小说,在武侠中讲‘破相’,那就超人一等了”。2001年,金庸到南京大学演讲,学生想要听他讲武侠小说,他讲的却是“南京的历史与政治”。结果,演讲不到一半,听众就起哄、鼓倒掌了。一名历史系学生对董健说:“这报告的学术水平连我们系的副教授也达不到。”台下一片叫声:“我们请你讲小说!”他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在场陪同的董健担心出乱子,叫主持人请同学改用提问的方式来稳定秩序。所有提问或是关于武侠小说的,或是关于他爱情生活的,没有一个人问及“南京的历史与政治”。①
① 《中国新闻周刊》2005年第3期,29页。
此前1994年10月25日,在北大授予金庸名誉教授头衔的仪式上,大家也希望听他讲武侠小说,他却要讲历史,讲中华民族长期不断发展壮大的规律,内容与他三年前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讲的差不多,结论是,“我们中华民族之所以这样壮大,靠的就是改革和开放”。他多次提及,“加拿大的一些教授觉得我的这些观念比较新”。②北大教授陈平原说,“可在北大演讲时,则未见大的反响,主要原因是,关注种族冲突与文化融合,乃史学家陈寅恪一以贯之的学术思路,其入门及私淑弟子周一良、唐长孺以及众多再传弟子对此均有很好的发挥”。
金庸的民族融合论观点在《天龙八部》《鹿鼎记》等作品中都有体现。韦小宝生于妓院,他的父亲可能是汉、满、蒙、回、藏等任何一族的人。他到扬州问母亲:“我的老子到底是谁?”他母亲也不知道,可能是汉人、满人、蒙古人、回族人,甚至是西藏喇嘛。对中国各民族一视同仁是金庸武侠小说的基调,在他笔下,出身世代书香门第的陈家洛不仅爱上两个回族女子,最后还皈依伊斯兰教;大英雄乔峰是契丹人;《白马啸西风》中,李文秀爱上了哈萨克青年。然而,当他将武侠小说中的历史观形成“学术性文字”,在北大讲坛上却“未能博得满堂掌声”。陈平原认为,“对于中国历史的独立思考,乃金庸小说成功的一大关键”,但是,“对金庸的史学修养,不应估价太高”。③
金庸在成都给一些作家讲羌族历史时说,“羌族在历史上曾经是最大的民族”,“羌族与西南的汉人联盟,建立了西周”,还说“正在研究羌族的灭亡”。消息见报,精通文史的诗人流沙河就公开撰文批评,所谓“西南的汉人”又是大笑话,武王伐纣是姓姬的周民族领导羌族和其他七族,哪来什么“羌汉联盟”?那时哪有什么“汉人”?此外,羌族还在,还有羌族自治县,并无灭亡预兆。④
① 董健《善作秀者必虚伪——说金庸“华山论剑”》,《现代快报》2003年11月10日。
② 《明报月刊》1994年12月号。
③ 陈平原《文学史的形成与建构》,广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227页。
④ 流沙河《又挑金庸》,《流沙河近作》,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144—145页。
四、“人在江湖”
2000年9月,金庸在长沙岳麓书院讲中国历史的大趋势,由湖南卫视直播,与在北大讲的大同小异。一位现场听众说:
老先生从春秋战国开始讲起,历两汉而至隋唐,结结巴巴地论述他的民族融合论,这个话题恐怕很难引起台下以青年居多的听众共鸣,老先生看来也不是很擅长长篇大论的表达和渲染,再加上口音的缘故,看来听众是听起来不算轻松,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安静。……再看到台上吃力的老先生……①
2003年7月25日,他在杭州为《金庸茶馆》创刊而举办的演讲会,讲的也是类似的话题。门票标价188元,但是杭州剧院门外有人在卖票,开价20元,还价10元即可。剧院内许多座位都空着,并没有出现爆满的场面。大部分门票都是“红石梁啤酒”送的,那几天红石梁啤酒的销量以每天150%的速度递增,许多饭店只要喝啤酒就可以抽奖,二等奖的奖品正是门票。
那天的最高气温超过40℃,是杭州多年未遇的高温。下午三点将至,金庸出现在台上,摄影、摄像记者忙乎了一阵之后,主持人宣布演讲开始。他慢吞吞地拿出一沓打印好的讲稿,开始讲中国历史。好像提到了《资治通鉴》,也提到了罗素的《自由和组织》,他耐心地循着讲稿讲,偶尔抬头离开讲稿。他的语速很慢,语调也低,有点含混,北方来的记者就不大听得明白。现场听众虽没有喧哗,但对他讲的内容,明显没有多少兴趣,场内的气氛有点沉闷。演讲持续大约半小时,参与直播的新浪网工作人员转达网友意见:“演讲太学术了,没有兴趣,希望可以自由提问。”
金庸慢吞吞地收回讲稿时,有点不大情愿地撇嘴。提问开始,气氛才开始活跃起来,但没有一个问题针对他刚才讲演的内容。大多数问题都算不得问题,或是捧场,或是邀请。
① 网文《梦底老梅树,花开慷慨红——我在岳麓书院看到的金庸》,2000年9月。
主持人刚刚讲过他是“金庸茶馆”的股东之一。他在“金庸书友会有限公司”挂牌仪式上也说:“以前有不少香港人称我为‘查博士’,我在杭州开了金庸茶馆以后,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茶博士’了。”然而,当有人问及他对“金庸产业”有什么设想,他在当中起什么作用,或者说白一点,最终他能从中分得多少钱对,他回答:
我不太了解“金庸产业”的问题,我知道目前为止他们准备拍摄动画片,动画片除了他们公司之外,还有其他地方买断我的动画片版权。文新集团我希望他们能够成功,我的投资也很好,我也没有希望能在这里赚钱,我希望《金庸茶馆》能够办得成功。如果动画片能够赚到钱,如果《金庸茶馆》可以赚钱的话,可以把这个对话的平台长期维持下去就满意了。
那年春天“非典”过后,杭州要做一个“抗非”纪念雕塑,他以“半个杭州人”身份捐了一套港版《书剑恩仇录》拍卖。一个杭高学生患白血病需骨髓移植,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手,全班同学给这位校友写信,他捐了一套签名的武侠作品集。那天,有人问他对钱怎么看,感觉他在捐款时经常是捐书,是不是觉得捐书比捐钱好?他笑着说:“我怎么看钱?我买股票、投资老是赚钱。在杭州我曾经捐了‘云松书舍’,价值1400万。”主持人马上补充说,金庸担任浙大人文学院院长不拿工资,这次演讲会不要出场费。
在西湖造屋是金庸的一个愿望,1993年3月31日他对《明报》记者说:“以前我讲过,退休之后希望在杭州有一间房子。……杭州市政府又旧事重提,愿意在西湖边上给我一块土地起房子。这是特别照顾,因为西湖边是不许建私人住宅的。我欣然接受,以满足对故乡的依恋思念之情。”别墅还没建成,媒体上就传出批评的声音。1996年11月4日,占地4。5亩的‘云松书舍’竣工不久,他决定捐给政府。他说:“当时我盖这个别墅的用意就是我退休之后到这里定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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