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第56章


他知道她不断换地方是有用意的,看得出来,韦氏和宗楚客已酝酿对她下手。可太平公主也不是好对付的,听说相王的三公子李隆基这段时间十分活跃,行踪不定,诡秘莫测,看来还有一场厮杀。好容易弄到的相位说不定马上会从手上滑掉。想到这里,他光滑平润的脸上顿时出现几道深沟。
太平公主在兴市坊的别府他来过,门脸较小,从外面看,只是一般中等级的府第,可里面宽大豪华。他与她度过若干个难忘的销魂之夜。
轿子到了,他一跺脚叫停下。正准备下轿,一骑马从后面撵上来,一看,便知是宫里人。来人拿出韦氏手谕,请他立即进宫。
他猛然意识到他被跟了踪。
他只有叫一声:“起轿,进宫。”
在轿子里他盘算着,要编个什么样的谎言才能骗过那个一精明的醋罐子呢?
太平公主被“请”进宫后安置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门外,有几个陌生的人影晃动。
这种事她经历不多看的多,该怎么对付,心中有数,便和衣倒在床上蒙头休息。
半个多时辰后,韦氏在安乐公主陪同下来了,她们刚刚跨进门,好像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声音把她们吓一大跳:
“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脸朝里,好像对着墙壁在说。
恰恰这时,崔湜也一脚跨进来,太平公主仍对着墙壁,发出如幽灵般的声音问道:
“崔湜,你也来啦?”
有质问,有责备,有嘲讽……崔湜听了,浸一身冷汗。
这时,太平公主翻身坐起,穿了鞋,在梳妆台前轻轻摆弄了下头发,整理了衣饰,还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姑妈,您老别多心,我们是请您来商议后天父皇安葬殡仪大典的。”安乐公主走上前,向太平公主施礼说。
韦氏马上接着说:
“是呀,皇上驾宴后,我六神无主,想到皇妹更有主见,特请您来拿拿主意。”
这时太平公主已整衣毕,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摆出主人的架势说:
“怎么,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坐,快坐!”
韦氏等先后就坐。
“讲吧。”太平公主也不看谁,对着自己的脚尖说。
韦氏把眼睛看着女儿安乐公主,安乐公主直摆头;她又看看崔湜,崔湜把眼睛看着窗外那片天。
这一切,都没瞒过太平公主。她笑问道:
“怎么,还没有商量好?”
“是这样,皇妹。”韦氏见他们都不讲,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反正今天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崔丞相,也是自己人,我们商议。自则天皇帝退位,中宗继承大统以来,我大唐国势日衰。今中宗皇上驾崩后,殇帝即位,然而他年幼无知,不懂事体,这大唐江山交给他,实在叫人不放心。看来,还是女主当政,大唐国运方会发达。我们商议,废了殇帝,请太平公主您……”
韦氏还没讲完,安乐公主忙抢过话头说:
“我们商议由姑妈您当女皇……不过,姑妈一向淡泊守正,对皇位一定不感兴趣,故……”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全明白了。”太平公主打断她们,逼视着她们说:“我对皇位不感兴趣,那谁感兴趣呢?当然是你们母女俩了。你们直说,倒底要我干什么?”
“姑妈,我们不要你干什么。只要你不反对母亲登基,不反对立我为皇太女,您老人家照享富贵……”
韦氏以目示崔湜,崔湜只得说:
“安乐公主所言极是。”
太平公主立即把目光转向他,他眨个眼睛躲了。
太平公主暗想,自己有几次可以登位的机会,可一想起则天母后那最后的目光,那叮嘱,就把野心压了下去。没想到,这两个女人还这么迫不及待。好,先看看你们是不是那块料。便说。
“想当年父皇驾崩后,母后则天皇帝继位,改国号周,不知皇嫂登基后,这国号改称什么呢?”
两个女人一个急着想当皇帝,一个急着想当皇太女,至于国号吗,她们还没来得及想。太平公主一问,倒把她们问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晌答不出话来。
“哈哈哈,”太平公主狂笑一阵后,说道,“当年母皇武则天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有经天纬地之才,费了好大劲才当上皇帝,不过也只当了十五年,临终前自动放弃了帝位。我看着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过她一个指头,还想学她当皇帝?你们要是明智的,赶快丢掉痴心妄想,好好去李氏宗祠请罪,说不定还可以保全性命,要是不听我的劝告,到时候你们后悔不及……”
“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我结果了你!”韦氏说完,从侍卫手中夺过剑,要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竟毫无惧色,上前几步,走到韦氏面前,伸着脖子说:
“杀吧!”
韦氏果然举起了剑……
“且慢!”一声震耳的吼声传来,韦氏一惊,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在御苑地下室的指挥部里,李隆基望着一双双焦急愤怒的目光。他明白,大家都在等他下命令。
按计划,要明天下午才起事。可今天,相王和太平公主先后被抓进宫,生死不明。难道他们已知道起事计划,提前动手了?可是,要是真的提前动手为什么只“请”相王和太平公主两人进宫,他们的家族一点未动?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心慌意乱,怕到时候相王和太平公主躲了,先扣起来再说。
但部将王毛仲、内苑总管钟绍京不这样看,他们认为计划业已暴露,如不提前马上行动,就来不及了。
李隆基拒绝下令,他说:
“准备不周,仓促行动,无异送死。”
直至得到准确情报,证实韦氏母女捉去相王和太平公主,不过为了做人质。她们因毒死亲父亲夫,心中紧张恐怖,要抓两个大人物来为自己“保镖”壮胆。就是死,也有两个像样的殉葬人。如此而已。
崔湜被韦皇后传进宫,初以为是为了给她侍寝,后来了解到主要还是从他身上摸到太平公主的行踪,以便捉拿进宫时,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定会误会,以为我出卖了她。他要找个机会解释。
现在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当他看到韦氏举起剑向她劈下去时,平时一贯在韦氏面前驯如羔羊的他,竟然发出来自丹田的气力猛喝一声:
“且慢!”
韦氏的剑放下了,但一束愤怒的目光对着他。
崔湜赶快站起来,卑谦恭顺地对她讲:
“陛下,恕臣直言,您这一剑砍下去,不只是砍了太平公主,也砍了您苦心制定的计划,砍掉了您的基业。陛下不要过于气恼,不要过于性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都有定规。望陛下三思。”
韦氏也觉得他的话有理,原计划也不是现在杀她,只是她太凶狠,才忍不住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她。真的杀了,手里少一张王牌,事更难办。她说道:
“好,先不杀你,你好好想想,只要你回心转意,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说完,韦氏带上一干人,急匆匆走出门去。
崔湜走在最后,在跨出门前,回头一望,恰与太平公主目光相对,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传递任何意思便若无其事地跨出门去,尾随韦氏之后走了。
韦氏只有走来走去来消解心底的恐惧。与任何杀人狂一样,她这两天心情特别糟,精神恍惚,心意烦乱,食不甘味,寝不安眠。她不敢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对她的蔑视,对她的唾弃,对她的愤怒;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看到“杀人狂”三个字。
她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多想她的婆婆则天大皇帝。她那时怎么就那么平静?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毒杀自己的儿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双双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惊不诧,没有分毫负罪感,皇帝当得有滋有味。我只不过才亲手杀了一个人,就这么稳不住。比她,我倒底差些什么呢?对了,她悟出来了,则天皇帝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像座山,当然什么也不怕。
她立刻换上高底鞋,穿上如则天皇帝那样的长袍。那长袍太长,出入门槛,上下阶梯,都少不了有两个小宫娥在后面牵着。她便这样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但是晚上不能不睡觉,哪怕杨均、马秦客双双相陪,左拥右抱,百般抚慰,千种痴情,万般风流,都不能使她安寝。
“陛下,我去亲自给您做碗鲜参汤来,喝了自然心境舒畅。”御厨杨均说罢便出门,不一会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参汤。但她只尝了两汤匙,就推到一边去了。
“陛下,我去给您拿安神药来,只消吃上三五粒,保准心神怡然,酣至入梦。”御医马秦客取过药来,韦氏抓一把吃了,照样睡不着。
最后,还是马秦客的办法生效。他让她躺下,通身上下,一一按摩穴位。渐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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