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收尽》第46章


天阙不免好奇:“你且说来。”
萧遇略有犹疑,含情看了身畔君月一眼,拱手道:“臣想请休一月,陪夫人回一趟江南故里。此事本是公事,但见今日家宴,陛下尽欢,才贸然提起,若是朝堂之上,又是多番权衡议论,恐更难成事。”
天阙复问:“夫人家中可是出了何事?”
“数年来南征北战,夫人或客居王府,或随于营寨,多年不曾归家。如今四海安泰,江山又后继有人,想来一时暂无情急,臣便想陪夫人,一解故土之思。”
天阙一听,不觉朗笑:“将军爱妻之心,当真无人可及。朕对皇后,只怕亦是不如了。”
“那是将军本性淳良,不似陛下滑头惯了。”虽是一句笑话,寒轩不免心头一紧,一面敷衍答语,一面悄悄觑着蓝泽。蓝泽不过自斟自酌,似混不在意,然却见一滴酒液,自其嘴角滑下,坠入那月白氅衣之中。
听得寒轩取笑,天阙愈是开怀,笑意难收。转而对萧遇道:“你若离京,那营中之事,当如何交代?”
萧遇正容道:“臣已与驸马商议过,此中一月,便由驸马暂领军务。”
“那便如此吧。”天阙略略颔首,神色有一丝寒意。寒轩敏锐,立晓其意:绥安手握重兵,便可掣肘皇权,不论是来夺自己,抑或助公主起势,皆是隐患。
好在天阙瞬时掩好神情,复玩笑道:“你二人一去,倒教太妃独守空房了,怕来日要向太妃赔罪才是。”
寒轩愈见难色,暗怪天阙冒失,只圆场道:“那太妃不如入宫小住,自有皇子,本宫分身乏术,诸妃年轻,太妃久在宫闱,还要劳动太妃多多帮衬。”
蓝泽微收神色,含笑道:“皇后开口,本宫自当尽力。春日将近,嬉醉轩外数株茶树,本宫亦是放心不下,得皇后所请,更是免了本宫时时入宫奔波。”
如此一言,众人皆是开解,复宴饮开去。然寒轩心头,却总留意蓝泽神色。到底今日殿中之言,是有伤其颜面的。
可话既已出,便再无可转圜。
且看萧遇与君月,纵身居高位,久在侯门,那小儿女情态,未见一日衰减。连圆满如寒轩,亦生一丝艳羡。
因天阙应允,二人不日便动身南去。寒轩郑重将蓝泽接入宫中,更有意将许多内务,交由蓝泽打理,欲教其无暇伤神。其实寒轩心中明白,此举不过扬汤止沸。好在蓝泽向来隐忍,宫中时日,便也安然静逝。
流光如水,不觉已是春至。雪散冰开,晴光转绿,物候一新。
寒轩偶探景颜,方入华容殿,只见景颜一身春樱,云鬓松挽,淡施朱铅,正临案执笔,迎风窗前。
“你倒是自在。”寒轩出言,行至案边,看得案上,写的是一首《苏武慢》,不禁叹道,“‘浮生扰扰,背觉随尘,酒色利名萦绊’,你倒不似我,只知些幽情闺怨。无怪陛下常来看你。”
景颜恬然一笑:“我一个闲人,陛下纵是来,亦不过远远坐着,看我写字罢了。不想幼时所习,今日却有大用。”
寒轩轻抚景颜肩头,缓缓道:“当日诓你来此,又令你舍身设局,到底是为难你了。”
“当日我自是不信你那天方夜谭,无奈你生拉硬拽,骗得我来此间,才得晓如此绝妙天地啊。”景颜一笑,如桃花初绽,明艳之极,“且哪里算是舍身,唇舌之幸,于那边时,我亦是行家老手了。到底陛下顾惜皇后,旁的俗粉,自是不屑沾染。”
“你一张利嘴,我真是无计可施。”寒轩嗔笑一句,却转了颜色,恳切道,“今危局已破,若你想回去,我自可想方设法,掩人耳目。”
景颜笑意不减:“此间乐,不思归。我游戏其间,尚未玩够,待我兴致不再,自会来找你。”
寒轩闻言释然,巧笑道:“你于那边时,便是众星捧月,怎到此间,倒还要寻一场风月?”
景颜微微摇头:“你休要吃心,这恩情风月,只怕都未得长久。我既来此间,必不重蹈覆辙,当别有做为。你且看梁姐姐,一味痴心过甚,终是害人害己啊。”
寒轩眸光一冷,问道:“勋儿又出了何事?”
“那日陛下醉酒,我曾见其,似偷偷向北苑去了。”
寒轩明白,那九幽殿正在北苑,便淡淡道:“我心中有数,自会提点于他。若来日是非骤起,你亦当替其周全。”
景颜颔首:“我明白。”
寒轩心下不悦,便徐徐出了华容殿,正欲向顾缘殿而去。然方入长街,便见蓝泽坐于辇上。二人相见,便并肩同行。
见蓝泽身后一列宫人,皆手捧锦匣,寒轩便问:“太妃这是何物?”
蓝泽笑道:“将军归于故里,一路有些南方土产,便快马加鞭,送入宫来,本宫方要分送各宫各府。”
寒轩不过客气:“有劳太妃了。本宫亦是南方人,便可一解乡思了。”
二人闲话几句,只分手而行。寒轩复向顾缘殿去。
行了甚远,见南枝初放,红糁青梢,莺穿杳霭,草嫩侵沙,不禁暗叹:“又是春至了。”
第26章 薨逝
淡荡春光寒食天。流年如水,转眼便到了清明时节。
霁月光风下,碎玉飞花,闲吹倦絮,一派春夜清景。
这一日,正巧萧遇伴君月省亲归来,回宫复命。暮色四合中,其孤身入了曜灼宫书房,本非紧要之事,却不意天阙屏退众人,与之密会。
依照旧例,落晖之后,宫中不见灯火,只用夜明珠。点点幽光之中,绣屏叠幕后的二人,愈发看不分明,然殿外来往宫眷头上那珠翠盈盈,月华蟾光下,却是别有异彩。
因寒食夜宴已起,寒轩见天阙久久未至,便来曜灼宫寻天阙。方到院中,见此阵仗,只不敢冒入,不过闲庭信步,徜徉院中,偶有风过,亦可依稀听得几句私语。
“依陛下旨意,臣归程途中,曾改道西南,回王府旧邸,再查当年之事。旁的都无不妥,只是此物,乃自月如阁暗间中觅得。”
内中无灯,明珠荧光微茫,不如院中晓月清晖。重帘之后,二人身影一片迷蒙,倒生寒意。
须臾之后,天阙沉声答语:“此物乃上用,却似是旧年形制,公主于内宫,怕是早有援引。”
想是见天阙疑窦横生,萧遇只和缓道:“臣以为,许是先皇后遗物,未必乃公主所有。”
天阙沉吟一刻:“朕明日便着典琮司去查。”
萧遇答了句“是”,二人便再无话。寒轩最是机慧,此时眸光微动,身畔枝雨即刻会意,扬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到,请陛下同去赴宴。”
殿内二人应声而动,开门时,天阙已换做寻常神色,萧遇亦面如止水,然寒轩自可窥得天阙眉中一点浓云。
“原是朕不好,劳皇后久候。”天阙温然执起寒轩素手,萧遇见寒轩,只见礼如仪。
“臣妾亦是刚到。”寒轩莞尔一笑,生生将心头惴惴掩于那娇容婉丽之下。
天阙复问:“众人皆到了么?”
“臣妾出来时,太妃尚未到。太妃近来内居理事,怕是尚有宫务未了。”寒轩看向萧遇,“将军有心,若非将军,哪得那莼羹鲈脍,于这帝阙之中,解本宫故土之思。”
萧遇拱手客气一句,让了二人相携出曜灼宫,一路向云清殿去。
今年算是最圆满的一个寒食,往日里或是羁旅营寨,或是天涯离散。如今难得这点点幽光之下,众人团聚一堂。
寒轩戴一顶鸾凤和鸣冠,着一席朱色,更见国色天香。景颜还是一身海棠色,巧笑春风。思澄言一身艾色,亦是楚楚之态。梁勋依旧娴静,一身妃色,只是应景。
天阙见堂中那春装罗翠,如百花初绽,更是心头快畅,意气风发。适逢蓝泽起几瓮陈年桃花酒,酒色春潮微泛,于那琉璃秋烟杯中,更是喜人,故而天阙愈发开怀畅饮,连杯不绝。
寒轩见此,亦不好相劝,只任由天阙酣饮。转头看殿中众人,见萧遇身边唯有一个君月,便问:“昀太妃呢?” 
“春茶新成,太妃怕宫人慢待,便亲去烹茶。”溪见立于寒轩身侧,附耳道。
言罢,便见蓝泽领宫人自屏后转出。看此刻蓝泽,寒轩忽而忆及萧遇初次带君月入宫之时,于云清殿外两厢偶遇,当日蓝泽的鲜妍明媚。如今再看,那笑靥依旧盈如满月,寒轩却觉,如何都比不得当日了。
蓝泽行于天阙身前,笑道:“陛下,今年的桃花酒如何?”
“‘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见陛下贪杯,便知不俗。”寒轩见天阙薄醉,便出言答语。
“今年出窖的酒好似更胜往年了。”天阙亦道,“配上太妃所赠的琉璃秋烟杯,一盏暖红霜紫,当真别有意趣。”
“酒味如旧,只是宫中喜事连连,陛下才更觉香醇罢了。”蓝泽说着让宫人上茶,“今日欢宴,难免贪饮,本宫亲烹此茶,可稍解酒气。嬉醉轩后几株茶树,年年也只产得这些,饮尽此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