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传》第122章


9月12日,彭德怀向大会送去一份自己的书面检讨,检讨仍然是本着“只要不违背党和人民的利益,要什么给什么”的精神作出的。实际上是把别人强加给他的东西加以归纳整理,上送了事。
军委扩大会议宣告胜利结束。至此,彭德怀将近3个月来接受批判的日子告一段落。他决心结束他30多年的军事生涯。他决心去过一种名副其实的平民生活。
第一节 历史的预示
1959年9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0周年前夕,因庐山上书获罪被撤销了国防部长职务的共和国元帅彭德怀,举家从中南海永福堂迁出。新的去处是北京西郊颐和园附近的挂甲屯吴家花园。
从葱笼四百旋的庐山回到气象庄严的北京,开了一个月的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全军高级干部1000 余人对彭德怀的批判刚结束,彭德怀就让妻子浦安修去找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提出他搬出中南海的要求。他对妻子说:“我没有工作了,中南海也没有活动的地方,再住会玷污党中央的声誉。你说我请求找一个能劳动的地方住,实现我对毛主席的保证:‘劳动生产,自食其力’。”
中南海这个明清两代王朝的帝王之居,从1949年以来,就是中国共产党和新生的人民共和国核心领导人物的住地,是博动着党和国家的心脏的地方。彭德怀在这里己经住了7年多。从11岁离家给富农刘十六家放牛以来,他的一生是在谋生的奔波与战争的驰骋中度过的。中南海,这是他少小离家以来住留最久的地方。彭德怀埋头大步,跨出永福堂,径直上了那部黑色吉姆轿车。中南海碧波依旧。汽车驶出西门,彭德怀没有回头瞥她一眼。其实,7年来他就没有给过她多少青睐。尽管他晚饭后也时常在湖边散步,满脑子装的总是工作中的各种问题,很少有闲心去品味她的旖旎风光。甚至感到住在这宫墙之内,有违他的意愿,曾想搬出中南海另觅住处。他却不曾想到今天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这个地方。
几天前,他把崭新的蔚蓝色元帅服、狐皮军大衣、几件军装、几枚勋章、一幅辛亥革命元老廖仲凯夫人何香凝绘赠的猛虎图,上交给了党中央。留下书籍、必要的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还有几件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东西:一支左轮手枪、一枚红星勋章、一包历史资料、八块从红军时代保存下来的分伙食尾子所得的银元。他将要开始一种从来没有体受过的生活——离群索居、闭门思“过”。
195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盛大的阅兵式和群众游行,欢庆共和国成立十周年。游行队伍五彩缤纷,欢声如雷。城楼上,以毛泽东为中心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微笑着,频频向从东向西涌流的人群挥手致意。
天安门前的检阅指挥车上,肃立着向受检部队举手还礼的新任国防部长——另一位元帅林彪。人们很少注意到今天少了一个彭德怀。即便注意到的人,对于在当时群星灿烂的政治舞台上陨落了一个彭德怀,也并不感到对国家民族的前途会有什么重大影响。而导致彭德怀 “陨落”的庐山风云,却悄然掀起了在中国共产党内开展惨烈“阶级斗争”历史帷幕的一角。
离开中南海前,彭德怀接到了“十一”登天安门城楼的通知,他还保留着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他向秘书摆摆手,表示他不准备去。在这个情况下,他和许多人怎么见面呢?
10月1日,彭德怀一整天都在整理安顿他的书籍、文件。晚上,他漫步到吴家花园南门外,站在一张木椅上,向东南方向眺。天际闪耀出一朵朵礼花,那是天安门的焰火,彭德怀不时指点着。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平静,尽管大跃进造成巨大的损失,但十年的成就是伟大的,足以骄人的。他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衷心为建国十周年高兴。
国庆节刚过,彭德怀就在吴家花园内翻土、挖塘、平沟。吴家花园据传是吴三桂修建的一处园林。吴三桂原是明末的辽东总兵,后降清。沧桑300年,这座园林究竟几经易手,已不可考。解放后,做了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的专家招待所,这“吴家”二字,却始终冠于该园的称呼上。
吴家花园的中心是一座京式四合院。回廊四合,南北东西14间屋子,自成园中之院。正室门外廊柱上悬着一副木刻楹联:“云山绘合天然画,月下闲观物外春”。门上匾额题为“怀馨堂”。院外园内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和一些副宅,占地约5亩,绕以乱石镶砌的围墙,是一个既不华丽也不寒陋,颇为幽雅的去处。在杨尚昆把彭德怀关于搬出中南海的要求报告给毛泽东后,毛泽东马上同意,指示杨尚昆给找一处好一点的房子。经杨尚昆亲自安排,找到了它。
吴家花园所在的挂甲屯,座落在颐和园东约二里的地方,周围是一个大村落。这个村落很奇特,分为东南西北四块,各有一个名称,西北角为虎城,西南角叫挂甲屯,东北角叫北门楼,东南角叫教养局。这些威武森严的名字,把这个村落的历史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村人传说宋朝杨家将中的六郎曾在这里晾晒恺甲,因而得名。但宋代,燕云十六州先后属辽、金、元,杨六郎何能来此晒甲?倒是元、明、清三代,西郊为京裴卫戍之所,将军挂甲总是不乏其事的。
彭德怀元帅今天来这里挂甲。挂甲屯这个名字,与其说它是一段历史的陈迹,毋宁说它是一个历史的预示。
彭德怀初进吴家花园,对着大门的牌号仔细看了一眼,上面标着“教养局”几个小字。这二个字是沿用了民国初年曾在此地设置的戒烟酒教养总局的名称。这个门牌号对彭德怀此时的心情与处境来说,未免难堪。他对左邻右舍说:我不是到这里受教养的,我这里不叫教养局,叫挂甲屯。为避免这种不愉快的联想,住进吴家花园的人就用了彭德怀的说法。这便是现今说彭德怀在庐山会议罢官后住京郊挂甲屯,而不说教养局的由来。
彭德怀住进了“怀馨堂”,他的心情和那副“云山绘合”“月下闲观”的楹联毫不沾边。他站在那里看了一遍,淡然一笑,就再没去注意它。然后,开始了读书兼务农的生活。
这个农民的儿子,在园内转了一圈,就用眼计量出院墙内空地约有1亩,污水塘约3分;院墙外还有属吴家花园所有的荒滩地两亩余。虽然秋意已浓,他自己年过60,也已进入人生之秋,他仍然卷起裤腿,赤着脚跳下浸凉的水塘。他用手抓起一把黑色的淤泥,放在鼻于前深深一嗅,连声称赞:“好泥,好泥!”仿佛嗅到了少年时在洞庭湖西林围筑堤时的泥土气息。他把警卫排的战士调动起来,和他一起用柳条筐把挖出的黑泥抬到地里去,不减当年横刀立马的气概。
彭德怀在吴家花园生活的第13天,10月13日的清晨,毛泽东打来电话,约他去中南海一晤。两个月前,在庐山的政治局常委会上,毛泽东一面说彭德怀和他历来是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为此,彭德怀和他争得面红耳赤;一面,毛泽东又问彭德怀:“三十年,难道就这样分手了吗?”彭德怀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要和毛泽东分手。“大哥——先生——领袖”,这是在1944年延安整风中,他总结的自己看待毛泽东的著名“三部曲”,是发自内心的。但他对毛泽东也并非没有意见:“99。9%的正确,难道就没有0。1%的错误吗!”他一直坚持着他那种与对毛泽东的神化越来越不合调的看法。他对毛泽东太熟悉,他又太倔强、太求真,他始终拒绝把毛泽东的意见当成需要绝对服从的旨谕。在战争年代,毛泽东也不只一次根据他的意见修改了自己的指示。毛泽东在他的心目中是伟大的、英明的,但仍然是人,不是神。
在庐山上,他从毛泽东的话中痛心地发现,毛泽东竟然想到要和他分手的问题,他倔强地回答:“分手不分手那是你的问题。”毛泽东的电话打到吴家花园,使彭德怀重新燃起希望:还能和毛泽东心平气和地谈谈,是毛泽东并不想和他分手啊!他马上命车出发,连早饭也顾不得吃。
汽车直驶入中南海颐年堂毛泽东住地。彭德怀快步进入室内,发现除毛泽东外,还有刘少奇、朱德、邓小平、陈毅、彭真、李富春、谭震林等在座,原来是以中央的名义找彭德怀谈话。
彭德怀向在座的人一一注目致意,然后在侧面的一张沙发上默默落座。
毛泽东态度从容地对彭德怀说:“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下你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学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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